2018-10-12 【或。者|这十年】如“影”相随
整体就像一条穿越集合的线,赋予每个集合以与另一个集合实现联系的必要的可能,没有穷尽。所以说,整体是开放体,它更关乎时间甚至思想而不是物质和空间。
——吉尔·德勒兹《运动-影像》
那条线起初是模糊的,是含混的,甚至是不可见的。电影,一个熟悉的词语,它其实早已经进入了我的现实里,当童年拿着小板凳静候在乡村的幕布前看《少林寺》,当六一节在学校组织的集体仪式中观看《自古英雄出少年》,甚至自购电影票在黑暗的世界里听到诡异的《风声》,从前的一切观影体验都不是自发的,都不被某条集合的线所穿越,所以它们分布在我的岁月中,是零碎的,是单一的,甚至是容易遗忘的。
而在“或。者”活着的最初几年,电影也只是破碎的风景,甚至和所谓的经典无关,但是当一种集合的心态从自发到自觉,从无意识到有意思,它便成为“实现联系的必要的可能”,这种可能是关于影像世界的再叙述、再创作,甚至是再想象,当它从一部被埋没的电影打开口子,那条细细的线便活跃起来,便拉扯着你,便穿越起分散在各处的镜头和画面,“宇宙的绵延只能用创造的自由制造整体,因为这里有创造的一席之地”。
为什么绵延?是为了开放成更大的入口,是为了迎来不断的变化,是为了制造新的东西,“总之,它必须绵延下去”,以一种整体的方式穿梭于物体和局部之间,以运动的方式保持和时间、世界的连接。2011年的《中国禁片观影笔记》是整体的第一个部分,是绵延的第一次运动,而其实从最初的动机来看,它也是无意识的,也是零碎的,甚至是无聊而带来的结果。《小武》是第一部被称之为禁片的中国电影,只是因为听说,只是因为想看,却并没有冠以整体性的“禁片”标签,但是看了,觉得冲击了那时的观感,觉得震撼了那时的体验,便开始关注整体性的中国禁片。
而正因为它们隐匿在公众视线之外,正因为它们是中国电影史上的“沉默的大多数”,正因为它们具有独自生存独自灭亡的本性,所以符合“或。者”的独立性品格,于是陆陆续续,于是隐隐约约,从起先的20部扩展的36部,2个月时间把所谓的“中国禁片”从隐秘之处找出来,而实际上,当它们最终成为我的一道风景线,并非是隔阂的,并非是暗语的,而是打开了另一个现实,“从《小武》的日常生活到《站台的》时代隐喻,从《蓝风筝》胡同百姓烧煤炉到《冬春的日子》小知识分子树林里吵架,从《赵先生》中年男女离婚到《陈默与美婷》的生活挣扎,都映射着现实的那些无奈、困顿和恐惧。”而我们只是用所谓的制度、道德、美学,让它们保持在地下层面。
世界被发现,那条关于整体的线甚至也没有最终穿起来,当2011年的2个月终结,当36部禁片观影完毕,当8万字的影评书写完成,2012年被称为“末日之年”却中断在那里,这似乎是一种隐喻,末日情怀变成了等待,它却只是人类可悲的臆想,时间继续,进化继续,绵延继续。2013年,开启的是《世界经典电影》,而且是整体性的100部,在这都电影的“百年大计”里,我看到了它们头上的经典标签,看到了它们具有的荣誉品质,当一个人正襟危坐在电脑前,当所有电影被粗暴地点击、中断和关闭,甚至是不耐烦的缓冲,我的观影其实是即时的,是随机的,是坎坷的,但是在致敬的目光下,它们闪烁出最吸引人的品质。
从1896年的《火车进站》到2013年的《被解救的姜戈》,从美国电影《教父》到巴西电影《上帝之城》,从黑白影像到彩色电影,从默片时代到有声电影,不管是时间轴线还是空间轴线,不管是直线型叙事还是开放性结构,不管是奔跑的爱情的还是人性的欲望,不管是战争的残酷还是现实的无奈,不管是先锋虚构还是写实表述,不管是对自由的渴望还是死亡的悲歌,每一部电影都构建着自己的影像王国,每一部电影都在诞生神话,而每一个片段,每一种角度,每一个主题,所有的一切,这100部电影,到最后都凝结为一部电影,一部关于自我存在的电影,一部从视觉衍生想象的电影,一部编织梦境忘掉现实的电影,就如阿热尔说过的那样:“电影的超现实性以最纯粹的方式得到了体现。”
实际上,从《中国禁片》开始,到《世界经典电影》,选择的经典型一直是不变的标准,而2014年的“华语经典电影”则把目光再次收回在这片熟悉的土地、这个一致的语言和文化圈子里,但是,从《一一》开始,我在寻找“世界里的唯一”,10个月漫长时间,并非只是点滴的探寻,而从100部的计划扩展成120部,也无非是在量的增加中更深入寻找一个具有启示意义的影像王国。120部,或者并非是数字隐喻透露的那种拯救性意义,但是当昨天以一种仪式关闭最后一部电影的播放按钮,93分钟的《东邪西毒》也并非是以完满的“终极版”而画上一个句号。时间终结在那句“驿马行,火逼金行,大行西方”的黄历上,而那熊熊大火并非是在启示一个新的时代,相反,却是燃烧的毁灭,是“时间的灰烬”。
时间的灰烬,是时间的再次绵延,2015年的纪录片,则是返回到现实,在非故事性叙事中看期待看到镜头后面的现实,“所以在150部纪录片组成的观影生活中,看见世界是一种抵达的状态,却也是一种永远缺席的现实,它和态度有关,和制度有关,和人文的温度有关,所以当最终以人为的方式从那扇门中走出的时候,其实只是一种有限的看见,有限的经过,有限的成为经典。”2016年的“黄金时代”是另一种对于经典的致敬,欧洲三大电影节最高奖获奖影片,就是要走向完美主义的艺术电影,“从金狮奖到金熊奖,再到金棕榈奖,最后回归到金狮奖,那光线照着的影子,用9个月的时间完成了最后轮廓的定型,像是一个轮回,又像是一种完满,而在9个月对世界三大电影节的观影中,那影子折射的光线里,分明有一种态度,叫做:致敬。”
那些经典的电影,那些被致敬的电影,其实和最初的“中国禁片”一样,生存在现实之外,被隐匿,被取消,甚至被埋没,180部最高奖获奖作品,其实观影体验是最差的,即搜即下即看,没有现成的资源,没有合适的字幕,有的甚至一知半解,完全成为了想象和创造的产物,但是在远离当下院线电影的生存状态中,还是以“黄金时代”的命名,为我的观影增添了一抹亮色,“仿佛是一种隔阂的现实,也仿佛是一种独立的态度,在这一片被遮挡但终于放射出光线的影子世界里,成长为另一个可以极目四望的自己。”
而2017年的奥斯卡获奖电影看起来更像是一种妥协,从来不关注每年的奥斯卡颁奖典礼,甚至也没有关注过哪些获奖的大片,却在这一年击中了所有的精力,将奥斯卡的历史翻了个遍,“我承认只是我作为一种知识的积累,它们是一些数字,它们是一种记录,它们是一个故事,仅此而已,或许并不是偏见,但至少它构成真正的风景还有些远。”甚至我最喜欢的电影是那些在主流之外的电影,88部“自选”电影,数量甚至和89部获奖电影相当,而在这份名单中,《焦土之城》中战争的残酷性和对伦理的解构书写着一个扭曲的等式,《天使爱美丽》在时间的迷宫里构筑了“异想世界之外的良辰美景”,《朦胧的欲望》在示众的世界里成为情欲之外的混乱——它们是开放的,它们是多元的,它们是另类的,它们用自己的书写方式在破坏着那个主流的、安全的、国家主义、乐观结局的“奥斯卡”大家庭。
开放、多元和另类的选择标准,其实在2018年的“邪典电影”中得到了最充分的体现,邪典,或者是Cult电影,本身就被贴上了亚文化的标签,从1月9日的《洛基恐怖秀》开始,到8月27日的《电影史》终结,横跨八个月的观影记录,是百无禁忌的,是偏离主流商业市场的,是具有桀骜不驯血统的,“在每一部观影中,只要有思考并且问:《穆赫兰道》里谁在失忆是是他者?《自由的幻影》里为什么革命者会喊出“打倒自由”?《禁闭岛》哪里是现实和幻想的分界线?《恶魔》里死去的人为什么会说话?……”为什么、谁和哪里,其实都在一种疑问中成为没有答案的存在,或者说,问题本身就是在消解问题本身,所以疑问是观影的过程,也是最后的结果,它只在自我世界存在,只为自己而消失,也正是在这一个意义上,它是另类的,是永不妥协的,是可能的——带s的复数电影,带s的电影历史,带s的邪典语境。
带s的电影永远是电影的一种态度,从中国禁片的36部,到世界经典电影的100部,从华语经典电影的120部,到纪录片电影的150部,从“黄金时代”的180部,在到奥斯卡电影和邪典电影的210部,甚至到最后经典短片的300部,七年时间,1300余部电影,460万字影评,从数量上变成了带s的电影集合,但这仅仅是最简单的数字聚合,而其实当从2011年开启计划观影的入口,电影再不属于一种物品,再不属于一个个体,它们绵延而成为开放世界,它们变化而具有自由品质,它们如影相随而成为生活的一部分,甚至把我也纳入其中,不再是简单区分客体和主体,镜头前和镜头后,作者和观者,在一体的世界里,电影其实就是现实,就是思想,就是成长,就是我——“唯一有趣的冒险是解放日常生活,不仅从历史的角度看,而且从我们和现在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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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影相随——五行缺水的电影江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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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前: 冷,是一点一点冷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