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10-12《吸烟/不吸烟》:“或然性”或者是个伪命题
吸烟/不吸烟,斜线阻隔在中间,它区分了“吸烟”和“不吸烟”的两种状态,分开了“吸烟”和“不吸烟”的两种行为,当前面120分钟的故事沿着“吸烟”而展开,后面120分钟的故事沿着“不吸烟”展开,它们是不是必然走到相异的两面?是不是必然成为肯定/否定的两种结局?看起来,斜线书写了趋于相反方向的关系,但是当最后抵达“剧终”的告示性结局,似乎什么都发生了,又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
根据艾克·邦恩的《亲密交往》短剧系列改变,阿伦·雷乃只是选取了原剧八部戏中的六部,改编的电影以“吸烟/不吸烟”的对立标题取代了原作中的“亲密交往”,阿伦·雷乃的用意是明显的:用一条斜线区分的截然不同状态来反映生活中出现的可能性,虽然还是进入到可能的“亲密关系”中,但是一种相反关系的建立,借以表达的是可能性对必然性的解构,是让诸多“或者”中潜在意义的浮现——那么这条斜线到底是一个“镜子的表面”?是一道“幻觉的墙”?还是一种“对照的边界”?是聚合的定位标志?亦或是意义的“诸如此类”?
在“或者”之前,这是一个完整的故事:托比·戴斯达是学校的校长,他每天忙于学校事物,和妻子赛丽亚之间的关系日趋紧张,每天在家里还对着报纸的他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他们之间存在的婚姻危机,而赛丽亚似乎已经忍无可忍,早餐时的争吵,从没对自己说“谢谢”的抱怨,对自己总是大吼的愤怒,已经从积怨的内心走向了崩溃的边缘,赛丽亚甚至已经打算和他分居,带着孩子去自己妈妈家里住。这是矛盾的第一对关系;学校园丁莱昂·海普维克也为托比家整理庭院,而托比家的仆人希尔·贝尔又喜欢着莱昂,莱昂还有个生病多年的父亲乔,乔是小镇诗人,希尔喜欢莱昂,但是莱昂还是嫌她不够贤淑,在为托比家整理庭院的时候,他和赛丽亚之间谈论很多共同的话题,渐渐两个人有了某种暧昧。
托比和赛丽亚之间的隔阂,希尔和莱昂之间的矛盾,这是爱情和婚姻相关的潜在问题,当四个人在这个庭院里相遇,似乎新的组合正不断付出水面。那天托比和赛丽亚的矛盾在早餐时再次爆发,而希尔想要莱昂周末去跳舞的约定也面临破产,在这样的矛盾中,赛丽亚和莱昂慢慢走到了一起,莱昂的勤劳,赛丽亚的贤淑,是相互吸引的情愫,于是,他们约好开一家面包店。“5个星期后”,面包店开了起来,赛丽亚为此投入了几乎全部的经理,还推出了“茶店服务”,但是莱昂似乎并没有上心,他做的“第一个面包”甚至赛丽亚也切不开,而托比也没有帮她,于是赛丽亚大喊:“我要打败你们,你们都走吧,我最强。”但是这种喊叫并没有让她变得强大,反而她变得疯狂,甚至一个人在地上爬行,一个人裹住了身体躲起来——赛丽亚革新自我生活的计划失败了。“5年后”,教堂里举行的是乔的葬礼,托比和赛丽亚都来参加葬礼了,托比问赛丽亚:“想不想去旅游?”赛丽亚说自己内心空空的,“我们都会死去。”这是一种没有摆脱现状的悲观情绪,而此时莱昂出来了,他告诉赛丽亚后来自己开了面包店,也结婚了,他问赛丽亚的是:“如果5年前我们继续合作会怎样?”
这是一个假设,而顺着这个假设,第一个完整的故事便分出了可能的枝条:“或者”回到了5年前,回到了那个面包店,莱昂没有顾自去忙,而是对赛丽亚说:“我们要有信心。”于是赛丽亚和莱昂在这个“或者”中开始了新的人生,“5年后”,赛丽亚和托比都来参加乔的葬礼,但是他们早已经不是夫妻了,而且“5年不见了”,而赛丽亚是完全为了莱昂来的,她告诉托比他们的面包店生意很好,但赛丽亚说自己生了很严重的病,希望托比有时间去看看她,接着莱昂来了,他和赛丽亚告别了托比一起离开了。这是另一种结局,在“或者”之后演绎了和前一个版本完全不同的故事:赛丽亚和莱昂成了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但这只是另一可能,“或者”又出现,是另一个故事:回到最先开始的庭院里,托比在早餐时虽然和赛丽亚争吵了,但他还是觉得自己太过了,于是他计划和赛丽亚去一次旅行,“走得越远越好。”而此时莱昂也来了,他答应和赛丽亚一起合作开面包店,而此时的赛丽亚却说:“这个想法不现实。”当赛丽亚走进屋子里,莱昂却一个人对她说:“我爱你。”这是一个从表白开始的故事,“5个星期后”,托比和赛丽亚正在度假,托比寻找阅读的报纸走开了,此时一个服务生过来,赛丽亚才发现他就是莱昂,原来莱昂跟着她来到了这里,他又对赛丽亚表白:“我爱你。”并希望两个人一起开面包店或者钟表店,“为了你我可以改变一切。”赛丽亚起先说,托比在这里,他会发现你的,但是后来说:“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但是莱昂似乎并不相信这一切,他离开之前又对她说:“我等你。”“5年后”,还是在教堂,托比的朋友迈尔斯看到了赛丽亚,赛丽亚告诉他,自己这一年像活在地狱里,而且托比生病了。这时候莱昂也出现了,他说一直在等她,希望她想明白了之后再来找他。
导演: 阿伦·雷乃 |
赛丽亚没有说什么,还是离开了。这一种结局似乎又没有发生什么,但是还会有“或者”:托比和赛丽亚一起去旅游,遇到了乔装成服务生的莱昂,面对莱昂的表白,赛丽亚有了改变,她对自己说:“我的确有些动心了。”但是最后她还是回到了和托比的婚姻之中,他对莱昂说:“不要再打扰我了。”“5年之后”,还是在教堂,还是托比和赛丽亚,回到婚姻生活的赛丽亚抽着烟,她对托比抱怨说:“我受够了。”不想又遇到了莱昂,他们已经五年没有见面了,莱昂说父亲就葬在这里,说自己一直在等她,后来和朋友开了汽车公司,再后来就结了婚生了孩子——赛丽亚的生活没有改变,但是莱昂开始了新的生活。但这是不是还会有新的可能,“或者”又一次回到最先的庭院里,这时重点转向了希尔,希尔问莱昂周末的舞会去不去,莱昂答应了她,“5天后”,莱昂在给托比家整理庭院的时候,见到了正准备迎接客人的赛丽亚,莱昂说她很优秀,眼光中是对她的喜欢,当希尔出现时,他却说她太会花钱了,两个人发生了争吵,莱昂希望她做一个真正的女人,像赛丽亚一样要有高贵的气质。当托比回来,希尔便恳求他教自己一些文学上的东西,托比建议她去找本杜拉·琼斯的作品来读,也答应叫她一些礼仪。“5星期后”,在莱昂那里,莱昂问希尔是不是改变了自己,希尔似乎对他的要求生气,后来托比来了,问她明天能不能一起谈谈狄更斯,希尔认为自己做不出学问来,但是托比鼓励她,说她已经有了很多改变,还讥讽莱昂是个“混蛋”,但是后来,当莱昂向她求婚,希尔也答应了。“5年后”,教堂里举行的是莱昂和希尔所生孩子的洗礼,莱昂遇到了赛丽亚,赛丽亚说起托比换了工作,而希尔也感谢托比那些年教她的东西;又是“或者”:在莱昂那里,希尔告诉他:“我不想结婚。”“5年后”,从教堂出来的希尔有一场记者专访,她看到了托比,他们已经五年没见了,希尔告诉他,莱昂娶了另外一个女人,“谢谢你,你为我开启了一个新世界。”于是希尔稳了他。
第一个故事,从夫妻间的隔阂,到恋人间的矛盾,继而是新的组合新的可能,在面包店合作失败、莱昂表白失败、生活继续前行中,需要的“或者”对生活秩序的解构,在5年后、5个星期后、5天后组成的可能性中,莱昂或者向赛丽亚表白或者没有表白,赛丽亚或者答应托比的旅行或者没有答应,希尔或者为了爱情改变自己或者拒绝为了爱情做改变,他们都在“或者”中进入了另一种生活——似乎改变是可见的,赛丽亚和托比的婚姻走向了缓解,莱昂和希尔的爱情走向了和谐,莱昂和赛丽亚也有了合作,希尔在托比的改造中也提升了自己——这些都是对固化生活的改变,它们都意味着走向新的可能,就像希尔在最后对托比所说:“你为我开启了一个新时代。”
《吸烟/不吸烟》电影海报
“不吸烟”的部分也是如此,只不过这次的重点转向了迈尔斯和劳依娜之间的婚姻问题,托比和赛丽亚还是如此,他们的婚姻还是存在危机,莱昂和希尔之间的矛盾依旧,他们的爱情总是走向不确定。起先是迈尔斯对赛丽亚有好感,但是在是否回到自己生活中分设了不同的结局;对赛丽亚的态度发生了改变,赛丽亚和迈尔斯在是否交往中又走向了不同的结局;在劳依娜身边,迈尔斯还是感觉到了两个人之间的隔阂,他又邀请希尔出去徒步旅行,希尔在答应和不答应之间故事有了分叉;在旅行中,劳依娜出现和不出现又构成了相异的结局——最后一种结局是:迈尔斯和劳依娜分开,走向了被浓雾笼罩的那条小路,结果传来了“啊”的一声喊叫——“5年后”,在教堂,托比说起五年前迈尔斯死于意外实在痛心,而劳依娜为死去的迈尔斯建造了像小房间的墓碑,劳依娜想念他,“再没有人和我争吵了。”而此时,希尔已经挺了大肚子,这是她和莱昂的第二胎,托比也走进了那个坟墓的小房间,“这个地方太奇妙了。”而赛丽亚也走过来,看着墓碑陷入了沉思。
从第一个故事开始,到“或者”走向了分叉,在5年后、5星期后和5天后组成的或然性故事中,出现了12种可能的结局,出现了36个场景,12种可能涉及到婚姻观、爱情观,涉及到结婚、事业、死亡等重大人生课题,阿伦·雷乃似乎在穷尽一切的可能,但是很明显,12种“或者”组成的故事里,依然还有更多的可能没有被提及,当或者是一种无限多可以缺省的存在,它是不是反而意味着一种无意义?无意义对照着意义,可能对照着不可能,或然性对照着必然性,生活,人生是不是就是没有假设的存在?不如回到这个“或者”的起点,120分钟的吸烟和120分钟的不吸烟,构成了一种并行不悖的存在:当赛丽亚看到桌子上那包香烟的时候,她拿起来抽出一根然后点燃,于是120分钟的“吸烟”开始了;她拿出香烟,犹豫了一下又放回去了,于是120分钟的“不吸烟”开始了,当或然的故事在这里制造了“吸烟/不吸烟”这个分叉的起点,吸烟或不吸烟的或然性决定其实对之后的整个故事,对故事中人物的命运,都不产生任何影响,也就是说,她吸烟也可能走向“不吸烟”的140分钟故事里,她“不吸烟”也可能走向“吸烟”的140分钟故事里,故事可以调换,情节可以设定,吸烟或者不吸烟不是一种或然的选择,而是一种偶然的瞬间,于是,那条斜线就起到了对吸烟和不吸烟整个或然性的解构,它不是镜子的表面,不是幻觉的墙,不是对照的边界,不是聚合的定位,也不是意义的“诸如此类”。
它只是文本和影像制造的一次游戏,多元而归于一元,复调而合为单调,5年后、5星期后和5天后的“或者”必须回到封闭的故事里,240分钟的假设框定在影片中,四男五女九个人物的演绎,全部由萨宾娜·阿兹玛和皮埃尔·阿迪蒂两位演员饰演——以确定的方式回归,是不是一切都是不可复制、不可选择的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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