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1-14《婚姻故事》:神圣化之后,是必然的妖魔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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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岁的儿子亨利坐在床上,读着妈妈妮可描述爸爸查理的那段文字,这是大人的表达手法,在一字一句中透露的是深藏于内心的情感,但是对于亨利来说,表层的意义只是在识字,只是一种知识意义上的阅读,“你很棒,这么多字认识了。”走进来的查理说到,然后坐在他身边,教他一些还不懂的字句,而最后当亨利把信纸交给他的时候,查理开始了真正的阅读和体会,眼眶也慢慢湿润了,身后站在虚焦位置的是妮可,她听着自己写的文章,看着坐在床上的父子,眼泪也顺势流了下来。

父母和孩子,面对着充满爱意的文字,似乎都体会到了一个家最温馨的一刻,但是此时的他们已经准备离婚,甚至已经各自签字,虽然查理已经决定从纽约来到洛杉矶,在这个妮可和亨利居住的城市导演戏剧,但是离婚已经不可逆转,温馨的一刻是情感的真情流露,离婚的事实也是他们最后无怨无悔的选择,文字里的爱意,受伤后的眼泪,都在述说着另一种可能:是不是离婚必然走向仇恨的一面?是不是必然走向一种终结?“我永远都不会停止爱他,尽管现在已经没有了意义。”这是查理读完的最后一句,这是妮可真实的想法,永远爱着但是已经没有了意义,不是爱情本身,甚至不是婚姻本身,而是一种将两个人置于对立面的离婚现实,使得一切走向了再无法和解的结局。

这一切到底是如何发生的?或者说,婚姻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如果顺着那封充满爱意的信件寻找线索,似乎会无功而返,妮可在信中描述了丈夫查理,在她的世界里,查理是一个不言放弃的人,是吃东西速战速决的人,是整洁、爱好节能、自立的人,是喜欢当爸爸,甚至消失在自己世界里的人。同样,查理也在信中描述了妻子妮可,在他看来,妮可是一个关心动物、聆听他人的女人,是一个好市民,和妈妈、姐姐关系很好,也很勇敢的一个女人。他们各自描述着对方,当彼此的描述从“我爱妮可”和“我爱查理”开始,似乎都在赞扬彼此的优点。安排在这场“婚姻故事”的开头,谁也不会料想这一对彼此深爱着对方的夫妻会走向离婚之路。

开头不是反讽,而是一种预设,甚至是为了故意制造之后的分歧、攻击、谩骂,甚至诅咒,而这两封信被拿出来的时候,他们已经站在了调解的双方位置上,也就是说,这一场婚姻已经出现了裂缝。用这个开头引出这场离婚故事,其实在某种意义上设置了一条分界线:在信里他们的故事是温馨的,是充满爱意的,是彼此理解的——值得注意的一点是,两个人在描述彼此的时候,都用到了“争强好胜”这个词,也就是说,妮可的争强好胜在查理看来是和关心动物、家庭和睦、勇敢果断的性格一样,是自己认为的优点,而查理的争强好胜在妮可看来,也和不言放弃、独立自主、整洁优雅一样,是爱情里的必然组成部分,另外,在妮可的描述中,查理“接受我的所有情绪”也成为他的一个优点。所以这里的一个疑问是,这一种极力描述对方优点、证明这场爱情和婚姻可贵的叙述是不是一种虚构?一种对于婚姻的神圣化处理?

是他们即将走向离婚那一步时所作的挽留?是他们即将面对解体的家庭时所作的努力?的确,他们的婚姻似乎看不出走向离婚的必然性,从妮可19岁时遇到查理,“感觉自己的那部分并没有死去”,所以几乎是复活了妮可的生命,他们相遇,他们结婚,他们拥有了亨利,在日常生活中,妮可还时常为查理剪头发,而在事业方面,查理是戏剧导演,妮可是演员,他们合作和很多戏剧,也渐渐走向了事业的高峰。当“离婚”这个词出现在他们生活里的时候,似乎是一个玩笑,连查理的那些同事们议论的一个话题是:“他们什么时候复合?”而即使走向了离婚的边缘,他们也不希望通过律师走向法庭,不愿意将自己的婚姻置于冷冰冰的法律条文之下,但是从神圣化走来的婚姻,以一种愈演愈烈的对立方式走向了解体。

导演: 诺亚·鲍姆巴赫
编剧: 诺亚·鲍姆巴赫
主演: 斯嘉丽·约翰逊 / 亚当·德赖弗 / 劳拉·邓恩 / 艾奇·罗伯逊 / 梅里特·韦弗
制片国家/地区: 美国
上映日期: 2019-12-06
片长: 136分钟

如此迅速,如此快捷,如此猝不及防,婚姻一下子变成了被妖魔化的存在——从神圣化到妖魔化,在这两极的演变中,离婚是不是会有这样一种必然的轨迹?实际上,问题就在于神圣化本身,当爱被置于高高在上的地位时,它是不稳定的,而这种不稳定的根源就在于“争强好胜”——在婚姻里它是一个褒义词,一旦从相爱走向相杀的时候,它便成为了可以攻击一切的贬义词。洛杉矶和纽约,这两个不同的城市提供了妮可和查理不同的生活背景,生在好莱坞世家的妮可热情友善,注重家庭关系,也热爱表演艺术,在她看来,纽约是拥挤的,“我感觉自己很小。”与妮可相反,查理从小就生活在不和谐的家庭里,父亲的酗酒和暴力给他带来了阴影,早早独立的他把精力投入到戏剧创作中,纽约是他的舞台。所以洛杉矶和纽约,便成为妮可和查理在提出离婚之后争夺亨利抚养权的重要空间砝码:亨利虽然在洛杉矶出生,在洛杉矶上学,在洛杉矶有朋友,但是在妮可和查理在纽约从事舞台剧创作的时候,他也成为了两个空间里夹杂的一种存在。

对于亨利抚养权的争夺,实际上是他们彼此对于自我权力的确认,不同的城市,不同的环境,不同的追求,实际上这场婚姻走向解体的一个关键。而在他们提出离婚的时候,所强调的是自我在婚姻中的位置,这一点对于妮可来说显得尤为重要,她在和律师诺拉谈及自己的经历时认为,当查理全身心投入到戏剧创作中的时候,对于家庭其实是不够关心的,也就是作为一个“缺席的爸爸”,是查理自己将婚姻中的“我们”变成了“我”,甚至在他看来,妮可就是一个附庸在自己身上的人,她所取得的成绩都源于查理,所以妮可对这种婚姻关系提出的最大理由是:“他没有把我当成是独立于他的存在。”不仅仅在戏剧舞台上,在日常生活中,包括亨利的出生,包括选择公寓房,都是查理的决定,“我也不是我自己。”

《婚姻故事》电影海报

妮可的要求似乎并不过分,一个女人,一个妻子需要和男人、丈夫站在同样的高度,平权思想的意义就在于婚姻中具有独立性,而这也是妮可“争强好胜”的一面;而对于查理来说,同样“争强好胜”的他,在没有父母的背景下,完全靠自己的努力和天赋,走向了戏剧创作的高峰,走向百老汇,节目获得麦克阿瑟奖,都是查理自我奋斗的结果,在他看来,妮可不需要自己付出那么多,只要给予自己足够的理解和帮助,一切的荣誉和成绩也都是有她一份,就像他在获得了麦克阿瑟奖之后,欣喜地回到妮可在洛杉矶母亲的家里,两个人拥抱时查理说:“它也属于你。”

争强好胜是一种优点,也是一种缺点,关键在于如何理解,婚姻似乎也一样,当将其神圣化的时候,可能是一种误读,当它被妖魔化的时候,当然更是一种无法回头的结局。而在两个人从调解走向聘请律师,到最后剑拔弩张到彼此攻击,妖魔化主要在两个方面,一个是各自的律师,为了打赢官司,都在如何暴露多方缺点,甚至虚构对方问题时费尽了周折,这无疑是一种要妖魔化的过程:妮可的律师诺拉提出的关键理由是,查理是一个“缺席的爸爸”,忙于事业而疏于照顾是他在争夺亨利的抚养权时处于下风,关键查理还有出轨的经历,和监制玛丽安之间的关系成为握在妮可手上的把柄。

律师对于这段婚姻的妖魔化处理,无疑强化了彼此的对立,他们的目的当然是争取当事人最大的利益,所以在冰冷的法律条款下,在只有输赢的律师眼中,妖魔化其实意味着要将婚姻里的爱情、亲情都一层层剥去,但是这只是一个方面,当妮可说:“我们的婚姻不存在了。”当查理说:“我们必须离。”一种决然的态度也把婚姻推向了妖魔化的地步,在调解未果的情况下,两个人有过一段十分钟的对话,起初在说各自的律师都有点过了,但是当两个人直面自己的问题时,却也开始了对立。妮可认为自己其实并不幸福,查理认为,当初是幸福的,只是现在站在自己的立场去理解当初,便感觉不幸福了;而妮可强调的是自我独立性的逐步丧失,似乎在生活中她都不再主动,而这一切在查理看来,是因为她不想有自己的声音,说她邋遢了,说她演技退步了;之后,妮可认为查理太自私了,甚至将自私内化了,从而认为这场婚姻就是一次失败,“和你上床都觉得恶心”,而查理则将这句话视为攻击,于是他一拳砸到了墙上,墙体出现了凹痕,转过身来,查理更是变得疯狂,他甚至诅咒妮可马上被撞死……

从相互指责到相互对立,再到相互攻击、相互诅咒,在妖魔化彼此的过程中,不管是妮可还是查理,都变成了语言暴力的实施者,也成为这场婚姻中的受害者,甚至都撕去了自己最好的一面,故意将自己化身为妖魔,似乎只有成为恶毒的人,才能泄愤,才能平衡。但是在激烈的争吵之后,查理却又跪在妮可面前,说了句对不起,不管是查理自认为伤害到了对方,还是一种表象式的自我忏悔,实际上对于这场婚姻本身来说,都不再有挽留的意义。他们要面对的是另一个关键,那就是亨利,在婚姻故事里,也许亨利才是真正无辜的受害者,他爱爸爸爱妈妈,妮可和查理也爱他,在这个彼此相爱的结构中,却无法为曾经爱过的人保留一个位置,是婚姻本身的残酷,还是自我眼中的婚姻被戴上了太多主观色彩?

“给亨利最好的结局就是赢。”那个离了四次婚接了三次婚的退休律师对查理说的这句话,其实才是真正的重点,不管夫妻面对是被神圣化的爱情,还是面对被妖魔化的婚姻,不管是跟着爸爸还是和妈妈生活在一起,孩子都不是工具,还不是砝码,所以输了和赢了在孩子的世界里都失去了意义,这也是对于真实情感的一次回归——最后婚姻已经走向了终结,但是三个人还是在万圣节那天在一起,并且以一个深深的拥抱结束,形式已经解体,但爱依然存在,就像那封信的最后一句,从另一个角度来理解,即使一切都没有了意义,但是,“我永远都不会停止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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