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01-14《隔壁房间》:非战斗的女性叙事

这里是个无人干扰的陌生之地,这里有摇曳的树影,这里有优美的鸟鸣,这里有霍普的画作,这里有洒下来的阳光,这里更有安静飘落下来的雪花。在那张椅子上,身患癌症的玛莎曾经这样静静地躺下,在树影鸟鸣、阳光飘雪中度过生命中最后的时刻;在那张椅子上,闻知母亲去世消息而赶来的蜜雪儿静静地躺下,她似乎听到了母亲最后的呼吸声;在这张椅子上,一直陪伴玛莎度过生命最后时光的英格丽静静的躺下,她一定感受到了好友生命最后的坦然。

死去的玛莎,玛莎的女儿蜜雪儿,玛莎“隔壁房间”的好友英格丽,三个女人以同样的姿态躺在那张椅子上,就像乔伊斯的小说《死者》最后一句话,雪花飘落在孤独的墓地,飘落在所有死者和生者身上——这部小说也曾在玛莎走向生命终点的故事中被不断提及,可以说玛莎就是按照小说的叙事走向了死亡,但是雪花飘落并不仅仅在孤独的墓地,而是在生者和死者身上,生者是英格丽,是蜜雪儿,当落雪连接起了生者和死者,甚至消弭了生与死的区别,是不是意味着平静走向生命终点的死者还活着?是不是意味着在飘雪中的生者感受到了死亡的安详?佩德罗·阿莫多瓦在这部电影中再一次聚焦死亡,“隔壁房间”的意义是不是反而是对死者和生者“隔壁”状态的一种消解?就像英格丽在玛莎死去之后,在笔记本上写下对玛莎说的话:“我想你的死让她更亲近你,房子里都是你的影子,但是门开着,我对自己说:你还活着。”

无疑,这也是阿莫多瓦的又一次女性叙事,三个女人所构筑的关系是从隔阂走向亲近的母女,是失去联系又在一起的朋友,但更是对命运、人生进行思考的女人,而之所以这是一个女性叙事,并不仅仅在性别意义上,更在对生与死的态度上,这个态度就是电影中反复提到的一个核心词:战斗。“战斗是男人的事,但我活得像个男人。”这是玛莎知道自己因为癌症不久于人世时对英格丽所说的话,这句话概括了“战斗”的属性:战斗是一种男性叙事。在这里,玛莎的战斗一方面就指向了男性本身的态度,但是另一方面,自己身为女性也“活得像个男人”。战斗的男性是曾经的爱人弗瑞德,他们相爱的时候弗瑞德却走向了战场,而退伍之后他并没有结束自己的战斗,“我脑海中的战斗挥之不去。”战争让他陷入了某种谵妄,只能以嗑药的方式来化解,在玛莎怀孕之后,他却离开了,之后玛莎得知他和另一个女人结了婚,但是弗瑞德的妻子后来告诉她弗瑞德死了:两个人开车经过了一处着火的房子,妻子建议向消防队报警,但是弗瑞德却说听到了屋子里的呼救声,所以他只身冲进了火海,但是等消防队感到,弗瑞德已经葬身火海,而消防队的说法让妻子感觉诡异,这是一处废弃的房子,里面根本没有人。

导演: 佩德罗·阿莫多瓦
编剧: 佩德罗·阿莫多瓦 / 西格丽德·努涅斯
主演: 朱丽安·摩尔 / 蒂尔达·斯文顿 / 约翰·特托罗 / 亚历桑德罗·尼沃拉 / 胡安·迭戈·博托
类型: 剧情
制片国家/地区: 西班牙 / 美国 / 法国
语言: 英语
上映日期: 2024-09-02
片长: 107分钟
又名: 隔壁的房间(台) / 邻人之爱

当玛莎讲述这个故事后,英格丽的反应是惊讶,而这无非是弗瑞德战斗谵妄症的一种表现,但是在更深的意义上,是战斗人生制造的家庭悲剧。弗瑞德离开玛莎的时候,玛莎已经怀孕,生下的女儿就是蜜雪儿,弗瑞德没有见过蜜雪儿,当然蜜雪儿也从来没有见过父亲,当弗瑞德葬身火海的消息被蜜雪儿知道,已经长大的蜜雪儿给玛莎寄来一封信,“我就在着火的房子里,他是为了我而死的。”蜜雪儿当然没有在房子里,她之所以这样说,除了建立和弗瑞德父女关系之外,则是对玛莎的怨恨,因为玛莎身为一名战地记者,常年奔波在世界各地,对于蜜雪儿缺少关心,对于蜜雪儿来说,父亲从来没有见过,母亲也像一个陌生人,所以她的心中早就没有了母亲这个概念,父母的缺席造成的阴影使她只能把自己虚构为房子里需要解救的人。所以,弗瑞德是战斗的男人,玛莎也是像男人一样战斗的人,正是因为战斗人生,使她失去了爱情,失去了男人,也失去了女儿,形同陌路的他们甚至在玛莎一步步走向生命终点的时候,也没有让蜜雪儿成为“隔壁房间”的陪伴者。

除了弗瑞德,人生就在战斗中展开的还有玛莎在伊拉克做报道时遇到的圣衣会士,他们在伊拉克最危险的一线,他们的目的是“不让人民失望”,其中的贝纳多则是玛莎同事马丁的同性恋男友,玛莎看见他们做了最后告别,马丁之后对玛莎说,“我确定他有一个另外的伴侣。”马丁的话可以理解贝纳多又找了爱人取代了马丁,而另一个意思则是贝尔纳在战斗一线已经将爱情放置一边,对于他来说,保持战斗状态才更像一个男人。这对于马丁来说无疑是痛苦的,他的那句话:“我想性就是他最佳防护。”就是对这种战斗人生的总结,性取代了爱,只有生命最表层的欲望满足,战斗让爱泯灭。如果说弗瑞德和贝纳多代表真实进入战争的男人,那么玛莎和英格丽“共享的爱人”达米安则是没有上过战场的战斗男人,玛莎说他是个“专情的情人”,但更适合英格丽,三个人的这种关系当然不合乎道德,而情人背后的性成为他们分享的东西,而达米安也毫不忌讳曾经三个人的这种奇妙关系,可以说,达米安在性行为上的态度是一种战斗性的表现,但是他还有另一种战斗状态,当玛莎选择在乡下的公寓里度过生命最后时光,英格丽则去见了达米安,说起了玛莎的安乐死计划,参加演讲的达米安则说到了地球的气候变化,他认为,“这个世界已经奄奄一息”,地球灭亡已经无可避免,而人类必将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所以身为教授,他所做的事情就是唤起人们的环保意识,而这是不是也是一种战斗?

《隔壁房间》电影海报

男人在战斗,男人也属于战斗人生,而玛莎说自己活得像个男人,这种“活”完全指向了患病之前的状态,她是一名战地记者,她冒着枪林弹雨报道新闻,她奔波在世界各地,所以没有稳固的婚姻,和女儿又成为了陌生人。但是当玛莎得知自己患上了绝症,“战斗”又在另一个层面被展开,面对疾病,人们所需要的似乎也是战斗:战胜自我,然后才能战胜疾病。这就是成功主义的观点,只有与疾病做战斗,活下来就是英雄,甚至这种战斗被赋予了善战胜恶的道德至上论色彩。也许在玛莎还是健康的时候她会完全支持这种观点,但是当身体遭受疾病的折磨,她开始审视自己的战斗人生,她否定了战胜疾病的必要性,甚至甘于成为一个失败主义者,对于生命的最后时刻,她只需要安静、尊严,按照她的说法,“活在当下”:所以她选择了不再做化疗的小白鼠,所以她找到了没有人打扰的乡下别墅,所以她让最后的朋友英格丽在“隔壁房间”,甚至她以谎言的方式支开了英格丽,然后独自一人以“随机发生”的方式选择了“自杀”:躺在那张椅子上,听着鸟鸣,沐浴着阳光,想象着飘雪,然后向这个世界告别。

没有痛苦,没有挣扎,这就是玛莎告别战斗进入到平静的生命状态,甚至她邀请英格丽在“隔壁房间”也成为一种计谋:让英格丽成为见证者,让她更好感悟生命——因为英格丽也是一个在战斗的男人。英格丽和玛莎曾经在同一家杂志社,玛莎成为战地记者之后她则写起了小说,不断创作小说就是一种战斗人生,这种战斗人生让她拥有了名誉,拥有了大批的读者,“每次心跳都是在战斗”。但是,当她再次遇见玛莎,玛莎的疾病让她开始对人生开始了思考,她慢慢认可了玛莎的失败主义观点,接受了玛莎有尊严死去的方式,“隔壁房间”不仅仅是相连的房间,更重要的是建立了生者和死者的联系:生命并不是非赢即输的比赛,并不是非善既恶的竞争,也不是非死即生的战争,它是“活在当下”,它是走向自我,它是安静地挥手告别——所以当玛莎死去,英格丽也感受到了悲伤,但是又仿佛感觉“你还活着”,而蜜雪儿最后到来,似乎也化解了母女的隔阂,“雪花飘落在你女儿和我身上”,英格丽把这句话献给死去却还活着的玛莎。

这是阿莫多瓦非战斗的女性叙事,但是将人生放在战斗和非战斗的状态中作选择,如此解读是不是也是一种“战斗叙事”?玛莎患病之后是一种醒悟,但更像一种逃避,弗瑞德的悲剧,蜜雪儿的默然,也有自己的责任,但是她却以逃避的方式背离了这些问题,难道最后的死真的能化解和蜜雪儿的隔阂?或者说蜜雪儿最后真的会谅解母亲?无疑阿莫多瓦最后以诗意的方式将这些问题抽离了,而蒂尔达·斯文顿饰演玛莎和蜜雪儿两个角色,阿莫多瓦无疑是想让她们母女合二为一,既消融了彼此的隔阂,又完成了一种从死者到生者的承继,但是这根本就是一种违和的感觉,意图太过明显反而看起来变成了阿莫多瓦强塞进去的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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