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1-14《火口的两人》:让身体做爱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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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坐在海边,想起关于富士山将要喷发的预报,她说:“到了明天,整个国家都会乱糟糟的吧,反正这个国家发生什么都不奇怪了。”他们躲在巷子里,肉体和肉体在站立的状态下交媾着,他说:“这个国家明天就要战争了。”他们躺在床上,电视上正播放火山即将爆发民众开始寻找避难去处的消息,他抱住她,问道:“可以射在里面吗?”她笑着点了点头说:“可以啊!”明天火山会喷发,明天就像战争爆发,明天会有灾难和死亡,但是在明天还没有到来的时候,只有今天,只有他们,只有肉体——在火山喷发的漫画背景下,传来两个人的呻吟,持久着,享受着,“舒服啊!”

贤治和直子,躺在只有今天,只有肉体的世界里,明天太过遥远?火山喷发只是臆想?可是已经都在眼前了,但是两个人还是在只属于他们的世界里,在只属于他们的性爱里,展开身体,进入身体,享受身体,把身体留在今天,对于他们来说,明天到底意味着什么?是火山将要爆发的灾难?可是他们最初在一起的时候,就是想要一场火山口的殉情,那天夜里,贤治甚至是和女朋友也是后来的妻子在一起,大半夜突然打电话给直子,然后两个人在街上大叫着一起去死:他们想要火山口把两个人的身体都吸进去,以完美的死亡形式祭奠他们的爱;虽然那只不过是一种浪漫至死的想法,但是没有真正做在火山口殉情,他们也用富士山的海报作为背景,拍摄下了裸露着身体的私摄影:没有任何衣服的遮掩,没有任何旁人的注目,两个人彼此面对或者背对,用身体作为唯一语言,进入到如死亡一般的纯粹宇宙中。

他们是相爱的一对,他们是赴死的一对,他们让肉体散发激情的一对,在这种纯粹而私有的爱里,他们可以每天都不用面对灾难可能要发生的明天,而让身体沉浸在无休止的性爱中,他们甚至也可以以结婚的方式拥有彼此,每一天都是最快乐的一天。但是他们为什么没有那么做,为什么总是提到明天,为什么在灾难可能到来之前完全释放了身体?因为明天指向的是国家,是道德,是伦理。在伦理层面,他们是堂兄弟,近亲相爱是有违伦理的,即使贤治的母亲很希望他们能够在一起,但是他们之间存在着禁区;正因为如此,贤治找的女朋友不是直子,正因为如此,贤治结婚了还有了孩子,也正因为如此,直子在知道自己患了子宫肌瘤并可能增大影响生育时,也找了在自卫队的男人北野,他们的婚礼将在十天之后举行;堂兄妹的伦理关系让他们开始组建属于自己的家庭,这是道德生活,即使贤治在结婚之后又离婚,孤身一人和直子之间似乎又隔着社会的规则;北野是自卫队队员,在和直子订婚之后,也几乎不在他们海边的那间婚房里,而在婚期即将到来的时候,北野也接到了特别的命令,是要去抢险救灾……

堂兄妹的伦理关系,各自已经和即将结婚的现实,以及过去为人父未来为人妇的生活,都不可能让他们以合理合法的方式结合在一起,所以要在深夜叫出去,所以要喊着一起去死,所以要像被火山口吸进去——可是当这一切回归生活,当这一切重归现实,为什么两个人又在今天、在肉体中面对着火山口?甚至起先一直拒绝贤治想要“射进去”想法的直子微笑着答应了这个请求:是他们终于孤注一掷于自己的性和爱?是他们终于抛弃了伦理、道德和国家政治有关的束缚?“我想听自己身体的意愿。”让身体做主,让身体选择,身体最终成为无遮掩的肉体,最终成为不受规则支配的欲望器官,最终成为容纳一切的存在。

是在那个要在火山口殉情的想法过去很多年后,他们又重逢了,只不过这次重逢是因为直子十天后要结婚了。这是现实的生活,直子问他现在的情况,贤治说已经离婚了,孩子6岁了,一岁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四年前自己也没了工作,现在游手好闲;贤治问她为什么想要结婚了,直子说:“因为我是女人。”女人意味着要成为妈妈,要养育孩子,因为自己被检查出患了子宫肌瘤,如果不马上生孩子等以后变大了就可能不能生了——即使和北野没有多少感情,但结婚只是结婚。这是他们现在的生活,一个已经离婚辞职,一个将要结婚生子,无疑他们都在生活中,不是火山口吸进了他们的身体,而是生活将他们包裹在里面。

导演: 荒井晴彦
编剧: 荒井晴彦 / 白石一文
主演: 柄本佑 / 泷内公美 / 柄本明
类型: 爱情 / 情色
制片国家/地区: 日本
上映日期: 2019-08-23
片长: 115分钟
又名: 火口的二人(台) / 火口秘情 / 火山口的两个人 / It Feels So Good

但是他们还是听从了身体的意愿,还是让肉体自己说话。起先见面,直子只是说起自己的结婚打算,只是问起两个人最后喝咖啡是在什么时候,只是拿出了曾经两个人赤身裸体拍摄的私摄影,涉及到两个人的性爱,直子也是小心问了一句:“当时我们怎么会这么做?”贤治也是陪着她去结婚以后住的公寓,去商场看电视机打折的消息,帮她搬一些必用品,也是很小心得问她为什么想要和北野结婚了。但是,当贤治在直子的公寓里准备离开时,直子却让他坐在自己的身边,贤治犹豫了,然后站起身说自己要走了,直子拿着靠枕不停地在沙发上怕打,贤治终于坐了过去,“你怕吗?”直子问他,“我不怕,但是我要回去了。”贤治说。还没有等到贤治走出去,直子就扑在他身上,开始了好多年之后的第一次吻,“只有今晚,让我们回到那时候。”

是猝不及防的开始?是蓄谋已久的继续?躺在刚刚拆封的婚床上,贤治说:“为什么要和我在这张床上做第一次?”这个问题迅速被置换成另一个问题:“为什么要结婚?”直子说起了原因,子宫肌瘤,生育孩子,也是和身体有关,但已经不是身体的直接言说,而是在身体的病理和道德层面言说。而他们在这所准备结婚的房子里,在这张婚床上,打开身体听身体自己的意愿,就已经在消解身体的社会和道德属性;但有时犹豫的,第二天贤治在勃起的时候敲响了直子的门,在那张餐桌上两个人激情地行云雨之事,直子说:“十天后我就要结婚了,这是我们的终点。”贤治却说:“这火是你点起来的。”直子退了一步,也是进了一步:“那就等他回来,还有5天。”

《火口的两人》电影海报

10天后结婚,5天后未婚夫回来,留给他们的是在一起的5天时间,这是只属于他们的5天,这是身体被完全打开的5天:他们的生活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做爱;他们在晚上做,在早上做,在床上做,在地板上做;他们出门吃面时他帮她做;他们去参加盂兰盆节的时候,在中巴车上偷偷脱了裤子盖了布做;他们在无人经过小巷里做……随时随地,在只属于自己的身体世界里,他们会想到两人是堂兄妹,但是只是一个话题,他们会说到各自结婚和离婚的生活,但都是笑资;他们可能会被别人看见,中巴车旁边的老人,小巷口放学经过的孩子,都会看到他们的动作,但是对于公众场合更能激发欲望的他们来说,经过的人从来不会进入他们的世界,连同那些话题和谈资,都变成了身体之外的存在。

没有伦理,没有道德,没有束缚,只有身体,只有肉体,只有享受和激情,而当5天终于结束的时候,两个人也分开了,直子给贤治的电话里说:“这几天就像在做梦,婚礼上见。”婚礼把两个人分开,又把直子吸了进去,这是一种妥协?但是贤治接到父亲的电话说:“婚礼延迟了。”延迟其实就是取消,因为据直子说,北野有了新的任务,婚礼便无限期延迟了。从直子要结婚到最后婚礼取消,那个叫北野的男人一直没有出现,这个身体像铁板而不是如贤治一样像蛇的男人,这个是自卫队队员的男人,这个总是在执行抢险救灾任务的男人,在一种阙如的状态中,实际上更像是他们面对的这个现实世界,而他们躲在自己的宇宙中,说起的是地震,是火山爆发,是核泄漏——贤治失去工作就是受日本3·11地震的影响,而北野执行任务又像是对他的替代,所以在这个末日情结不断浓郁起来的现实里,直子终于取消了婚礼,贤治终于渴望真正射入她的身体。

这个国家明天会一片混乱,明天会爆发战争,明天会有灾难发生,“我能想象到末日来临的景象,可我无法体会经历末日的人们的心情。”所以在明天将要抵达的时候,贤治和直子用17场性爱抵抗着明天,于他们来说,只有今天,只有身体,才是最真实的,才是性爱,才是最纯粹的,在身体的陈述中,他们不活在公共价值中,不活在道德世界里,身体之欲火如富士山火山口的火一样,喷薄而出——就如原著作家白石一文所说:“当巨大的外在世界崩坏时,人们只能在自己的小世界中寻求生存之道。直子与贤治将自我封闭在两人专属的小世界里,伴随着男女之间自然而然的肉体关系,仿佛被抛入了无法说谎的宇宙之中,当中有着快感,也袒露出人们原本拥有的特质。似乎唯有潜入这个小小宇宙之中,人们才能发挥真正的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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