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4-19《黄昏双镖客》:我在旁边,无善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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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枪法够快,够准,也够狠,但他的枪法却更快,更准,也更狠——在他和他面对面的时候,在长枪对长枪的对决中,当然,只有一个人可以活下来:他说:“只要等音乐停止,你就可以捡起地上的枪。”他打开怀表,看到里面的女人头像,音乐响起;而他看着地上躺着的枪,右手放在离腰上的枪很近的距离;他的脸上是杀气;而他的脸上则是平静的表情……音乐声还在,气氛越来越紧张,枪里的子弹似乎正迫不及待地射出来,射向对面的身体,射向对面的敌人。

他和他,一个是杀手印第奥,一个是曾经身为上校的莫迪马,他们面对面,只是为了怀表里的这个女人:印第奥入室枪杀了男人,又强奸了男人的女友,最后却因为擦枪走火而杀死了女人,他的身上背负着包括男人和女人在内的多条人命,而莫迪马专程寻找杀手为妹妹报仇,所以在他们对峙的时候,是善与恶的对决。但是枪法更快更准更狠的莫迪马终于用腰上的手枪打死了手拿长枪的印第奥,只有一枪便命中目标,印第奥最后挣扎着,但是已经没有力气射出子弹,他倒在地上,似乎带着某种不甘。当恶的印第奥死去,复仇的莫迪马完成了使命,这一场对决似乎也在善恶分明、生死立现、输赢已定的结局中落幕。

但是,他和他面对面的时候,却有一个旁观者,他从他们紧张的对决中走来,他拿出了从莫迪马身上偷来的怀表,他又走到莫迪马的身边,把一条的子弹递给他,然后坐在旁边,看着他们最后的生死对决。他和他之外的他,是赏金猎人莫科,他没有参与其中把对决变成三个人环环相扣的游戏,只是在旁观的世界里,他见证了一个杀手的倒下,见证了一个复仇者成功复仇,最后他把被击毙的杀手装上了车,清点着这些尸体能换来的赏金——而躲在暗处最后一个受伤的杀手正想从背后偷袭,莫科闻声而动,转身的刹那子弹已经从枪膛里飞出,射进了最后一个杀手的身体,随着最后杀手被收拾,“一万两千”的赏金也变成了“一万七千”,于是,驾着马车,运着尸体,又从树上拿下装着印第奥一伙从银行抢劫来的钞票,走上了领赏的道路。而和他背向离开的莫迪马最后给他的一句话是:“这是你应得的,咱们下一次合作吧。”

印第奥和莫迪马对决的时候,莫科在旁边,作为旁观者,莫科似乎就在善恶之外,但是莫迪马的那一句“下一次合作”又将他拉回到同一阵营里,其实,莫科出现,莫科给莫迪马子弹,他都是站在他这一边,而且作为赏金猎人,印第奥之死对他来说意味着一笔不小的收入,所以两个人在善与恶的对决中,在生与死的较量中,作为第三者的莫科已经成为他们之间决定胜负的关键,在这样的格局中,三个人也成为无法分隔的整体,就如他们最后站立的那个地方,是被石子围起来的圆形区域,圆形而包围,圆形而变化,正像这个故事本身一样,三个人之间的纠葛,三个人产生的变量,完全超越了善与恶、生与死、输与赢的简单对立状态。

从《荒野大镖客》到《黄昏双镖客》,再到《黄金三镖客》,从一个人到两个人再到三个人,不确定在增加,可能性在增多,也正是不确定性和可能性带来的多义性,所以才能让故事变得扣人心弦。和《荒野大镖客》“我站在中间”可以挑起势均力敌双方争斗的格局不同,当“黄昏双镖客”面对同一个杀手,似乎会变得简单一点,但其实,莫科“我在旁边”的身份定位也增加了某种不确定性,一个是杀人不眨眼的杀手,一个是为妹妹复仇的上校,他们都有各自的目的,莫科要从旁观者变成参与者,面对的两个问题是:如何抓获印第奥以及同伙领得赏金;如何利用莫迪马的力量产生一种合作机制——甚至对于莫科来说,还有一个疑虑,如果和莫迪马合作,那么到时候的赏金该怎么分?

导演: 赛尔乔·莱昂内
编剧: 赛尔乔·莱昂内/富尔维奥·莫尔塞拉/卢恰诺·温琴佐尼
主演: 克林特·伊斯特伍德 / 李·范·克里夫 / 吉安·马里亚·沃隆特 / 马里奥·布雷加 / 路易吉·皮斯蒂
制片国家/地区: 意大利 / 西班牙 / 西德
上映日期: 1965-12-18
片长: 132 分钟
又名: 独行侠江湖伏霸(港) / 金钱与仇恨 / 赏金杀手 / 为钱卖命 / 为了更多的几块钱 / For a Few Dollars More

“在生命没有价值的地方,死亡有时候就会成为一种交易,这就是赏金猎人存在的原因。”莫科作为一个赏金猎人,只是为了钱,这是他的生存之道,所以在他面前,只有杀手的那条命,而没有所谓的生命价值,在这个把生命当成交易物的时候,他甚至不在善与恶的道德天平上,所以即使印第奥杀人如麻,他也不会关心到底谁死在他手里,即使莫迪马带着复仇的目的,他也不会打听背后的故事。但是他无法置身之外,当他慢慢和莫迪马接近,慢慢形成同盟,慢慢指向共同的敌人,那个有关怀表的故事浮出水面,正因为他们的目的不同,所以一个复仇的上校,一个赏金猎人,在利益没有纠葛的情况下,才能充分信任,才会通力合作。

这种从不同个体线索汇聚到一起的过程,在莱昂内的电影语言里也得到了充分的表达。一开始是三条各自独立的叙事线:西部的列车上坐着一个读着《圣经》的男人,他就是前来寻找仇人的莫迪马,他拉响了火车的警报,火车紧急刹车,一列火车只为他一个人停驻,莫迪马很潇洒地在非站点下车,然后看到了贴着的悬赏布告,到达镇里之后听说这里住着一个杀手,于是走到旅店楼上,从门缝里塞进一张布告,然后紧急避开了从房间里射出来的一梭子弹,打开门杀手早已经从窗户里逃走,莫迪马不慌不忙走下楼,打开马鞍上的袋子,里面露出的是一排的长枪,莫迪马拿出一把枪,对准正骑马逃离的杀手,一声枪响,马倒下,再一声枪响,杀手倒下,但是杀手没有被打死,他慢慢站起身,对着莫迪马连开四墙,但是没有一枪命中,最后的莫迪马装上子弹,再一声枪响,杀手一命呜呼——在这个过程中,莫迪马面对杀手,既表现得十分冷静,也充满了智慧,最为关键的是他的枪法完全胜于枪手,最后的4:1对决便是完美的表现。

莫迪马出场之后,是来到白石镇的莫科出场,他进入酒馆找目标,杀手正在打牌,他加入其中,“你用什么赌注?”杀手问他,莫科冷冷地说了一句:“你的命。”于是在三张A对三张K的牌局中,杀手已经落败,而外面同伙早就准备好了枪,他们一起对准了莫科,莫科在酒馆的吧台上站着,忽然之后转身,连开四枪便将拿枪的四个人干掉,最后挣扎着的杀手想要逃跑,莫科也不由分说将他打死,于是他来到了警察局,领取了2000美元的赏金——五个人2000美元,赏金的确不高,这也预示着这些只不过是小罗罗,而这一次也只是莫科作为赏金猎人的热身。

《黄昏双镖客》电影海报

莫迪马的4:1的对决,莫科2000美元的赏金,都在自我的故事里演绎,之后是印第奥的出场:他是一个被关押在牢里的犯人,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他的同伙打死了外面的守卫,实施了劫狱行动,这也使得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杀手再一次降临人间:他找到了其中一个想要他命的赏金猎人,然后将他的妻子孩子打死,并且给了他最后的机会,在两个人对决中看谁的子弹更快,一块怀表拿出来,音乐声响起,当音乐停止,赏金猎人正欲拔枪,印第奥的子弹已经射进了他的身体——一个比赏金猎人手法更快的杀手,一个满脸都是戾气的杀手,对于莫迪马和莫科来说,无疑是最大的威胁。

三个人物各自登场,他们的枪法都达到了极致,但是一定有人更快以及最快,但是让他们直接交手似乎并不是这个故事的缘由,莱昂内的目的是要让共同面对一个敌人的莫迪马和莫科结成同盟。所以两个人在埃尔巴索相遇,一开始其实充满了怀疑,甚至伴随着子弹和枪声:一个旅馆的服务人员从莫迪马房间里搬走了行李,莫迪马还一脸疑惑,走到外面听到一个声音说:“把这些东西拿到车上去。”服务人员正想遵照执行,莫迪马发出了命令:“搬回去。”服务人员又只好回身,于是在拿走和放回的对立命令中,服务人员索性不干了,于是两个人开始面对面:起先是大打出手,莫迪马似乎处于下风,正当他准备从地上捡起帽子的时候,一声枪响,子弹打中了帽子,帽子飞起到了另一个地方,莫迪马走过去准备再次捡起,子弹又将帽子带离了一段路……如此四次,帽子一直在向前飞行。最后终于捡起了帽子的莫迪马不慌不忙,拿出自己的枪,然后对准莫科,一声枪响,莫科的帽子也被打中,它飞向了天空,第二声,第三声,第四声,帽子飞起又坠落,坠落又飞起,在连续四声枪响中,帽子一直在天上上下翻滚——莫科的子弹让莫迪马的帽子在地上做横向运动,莫迪马的子弹却让莫科的帽子在天上做纵向运动——横向和纵向的帽子游戏,是彼此的试探,也是无声的对话。

终于两个人坐在了酒馆里,终于两个人知道要面对同一个敌人,终于两个人形成了最初的合作计划:以里应外合的方式摧毁印第奥的犯罪团伙。其实从莫科救出一名犯人从而混入印第奥团伙,到得到印第奥的初步信任,从炸毁圣克鲁斯银行到莫迪马故意让莫科的颈部受伤,从抢得埃尔巴索这家“全州最有钱的银行”的钞票到莫迪马出现并说自己不用炸药就能打开保险柜,从莫迪马和莫科潜入存放钞票的房间到被印第奥识破,从两个人被严刑拷打到印第奥设计放走他们又让自己的同伙去追从而想要私吞……这种种的情节设计,其实有着太多的漏洞,撇开这些逻辑问题,当两个人真正结成同盟,当最后共同面对印第奥,不论是莫迪马、莫科,还是印第奥,都已经展现了他们鲜明的个性,也只有在最后对决中,才能得出谁的枪法更快更准更狠,也才能在善与恶的较量中体现一种正义性。

从双线并行到双英互动,从商品交易到善恶分明,那块怀表其实串联起了情感线索,在闪现的回忆中,一个无辜的男人死了,一个无辜的女人死了,莫迪马利用莫科的力量为妹妹报仇,莫科利用莫迪马的枪法得到更多的赏金,而最后似乎莫科也慢慢走进了莫迪马的故事,一种基于人性的情感也让赏金猎人不单单面对没有价值的生命,他最后偷走了莫迪马的怀表,看着女人的照片说了一句:“这好像是家族的影子。”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关于怀表的恩怨故事才揭开真相,于是他面前死去的不只是用来交易的商品,而是一个真正的坏人,以及一堆作恶多端的尸体,“现在没事了。”莫科最后对莫迪马说,像是对他复仇成功的一次安慰,于是在各自转向,各自上路中,似乎看见了“下一次合作”的影子——从此不再在旁边,从此不再无善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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