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4-19 《旧约》：去往天国的身体

那个人还是叫小博，那个人也还是叫青姐，他们的名字已经超越了简单的称呼，而成为崔子恩电影的符号，而且这样的符号必定和“同性恋”有关，与《男男女女》刻意表现的现实感和真实性不同，与片名相吻合，《旧约》完全把宗教对人身体的救赎展现出来，或许最后还是没有出路，还是在肉体的迷途中寻找死亡，但至少在一种神秘中完成了社会对性别悲剧的命名仪式。

《旧约》的故事用了三个彼此联系有相对独立的叙事段落组成：诗篇1981，箴言1991和雅歌2001。电影故意将这种正常的时间轴打乱，在失序中让观影者失去对时间的依赖，在毫无规则的叙述结构上彻底消解所谓的“永远”，像时间的终点，只存在我们的臆想之中。在“诗篇1981”中，小博带回了自己同性情侣正阳，两人在洗澡间的暧昧被提早下班的嫂子青姐发现，于是小博的哥嫂陷入了一种既害怕又无奈的境地中，他们用“每小时查一次房”的方式监管小博和正阳，他们用苦肉计来测试小博是否具有正常的性爱取向，最后他们几乎用威逼的办法让小博和小翠结婚。在“箴言1991”中，小浩意外地获得大宇的垂青，赶走原本同居的男友，与大宇同居起来。而号称与妻子娜娜离婚的大宇，其实只是同娜娜吵了架，想找一个地方避一避，小浩把大字软禁起来，并骗来娜娜，实则是让她签署离婚协议，最后大宇婚没离成，却与小浩举行了一场自主的婚礼，小浩失业之后，大宇把他带回家，与娜娜三人同居起来。“雅歌2001”里，小博不仅住在男友大荐的家里，还带回身染艾滋的小刚，期望大荐能与他共同照料小刚，大荐无法容忍二人共处，把房子送给小博，独自迁出，小博辞掉工作每天在家陪伴小刚，小刚发病之后，小博不得不考虑把房子卖掉以支付昂贵的医药费用，房子没有卖掉，倒是有人想买他的身体，为了给小刚治病，他走上了出卖肉身的不归之路。

《旧约》电影海报

《旧约》的三个篇章没有必然联系，里面却都出现了那个特有的符号：小博，我不知道“小博”在崔子恩电影中的意义指向，从《男男女女》里我们其实就读到了与病态社会对抗的那种精神支撑，而在《旧约》中，小博也代表着那种不被社会接受的坚守。“诗篇1981”中，在嫂子和哥哥看来，那种关系“恶心”，让人怀疑“是不是有病”，但是当他们威逼着让小博和小翠定亲，用长辈干预的方式结束那种不被社会认可的生活的时候，小博用一种非常浪漫而绝情的告白，说和正阳远走高飞，去只有两个人的世界。但这个世界到底在哪里，小博不知道，即使如此没有终点，小博也还是在坚持着自己的爱情信仰。而在“雅歌2001”中，小博要用自己的毕生努力为身染艾滋的小刚治病，在这里我们也看到了那种不属于世俗的感情，在他心里，人是有感情的动物，只要“爱他”，就可以为他付出一切，“两人的世界不允许其他人”的唯一性，让这段看起来纯粹的爱情，变成了对生命的最后救赎。在“箴言1991”，小博在故事的背后，在大宇的叙述中，在小浩和大宇所认可的那种纯粹里，而大宇和小浩的感情就不停地和社会抗争，作为双性恋者，大宇的离婚是一个谎言，这是身体的缺失仪式，绳索绑住了大宇，但是这样的劫案根本不为所欠下的3000元，而是离婚协议书，这个颇具黑色幽默的场景再一次把同性恋的现实推到了社会非正常的道路上，最后他们手握蜡烛，用非正规的方式开始了自己的同性婚恋，但其实这样的仪式显得很可怜，他们所有的东西都无法获得认可，只有自己给自己安慰，自己给自己力量。

三个篇章独立成篇，刻画了同性恋人群的痛苦挣扎，他们的世界其实并不允许别人造访，他们小心翼翼，他们害怕那种脆弱的爱恋关系，在强大的社会伦理中会分崩离析。崔子恩似乎想要在这部电影中寻找一种情感的真正的解脱之道，这个道在他看来就是身体的宗教救赎，所以在每个叙事段落的最后，他都安排歌队的无伴奏合唱，以此来完成“高潮”的仪式，但是在这些命运中，小博们并没有获得真正意义上的解救，相反，他们却用肉体的死亡来完成自我命名：“诗篇1981”的结尾唱到：小博结婚了，有了孩子，和一个女人，之后他死了，死在病床上；在箴言1991中唱到：小浩失业了，因为他结婚了，和一个男人，之后他死了，死在床上；雅歌2011里唱到：小博去卖身，为了小刚药品很昂贵，之后出了国，去了天国。在这三段合唱中，我们读到了自我命名的婚姻和感情的无力，在和男人结婚还是和女人结婚，在“身体/性”的二元关系中，都难以逃脱“生/死”的命运归宿，所以这是一部关于身体归宿的电影，和信仰，和精神，或者和爱恋都没有关系。小刚身患癌症，似乎在表明这种身体关系的背后存在巨大的危险，当小博愿意用自己的行动去拯救的时候，他只是想用自己微弱的个体力量来对抗身体之痛，而最后小博必须考虑把房子卖掉以支付昂贵的医药费用，颇有意味的是，房子没有卖掉，倒是有人想买他的身体，为了给小刚治病，他只能走上了出卖肉身的不归之路。

身体之死是不是意味着灵魂的皈依？电影大量运用空灵、萧索的MIDI音乐，让人感到压抑，摇晃的镜头则让人感觉没有依靠，作为中国内地同志（地下）文化运动的先锋人物，崔子恩把这部电影取名《旧约》当然有着宗教救赎的考虑，同时也意味着另一个属于肉体之外的世界的到来，他说，

我们都不是天使，但我们都会上天堂，因为“旧约”时代已经结束了，上帝与人在关系继将走向新的约定，上帝知道人的脆弱和不完美，他会让每个人都上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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