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6-28《爱情无计》:“第三类关系”的君子协定
片名:Design for Living,只是为生活而设计,当生活处在设计之中,是无计还是有计?或者说,那个名为“爱情”的东西被置于何处?一种隐秘,或者就是将爱情变成生活的一部分,或者,爱情就是一种“无为而治”的存在——最后的最后,三个人坐在离开吉尔达婚姻状态的车上,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似乎在欢笑和共享中不再围绕着爱情,处在中间的吉尔达似乎又回归到了“不上床”的状态中,“亲爱的批评家”也是她身份的一次回归,只是这样一种“君子协定”是不是会落入虚空的状态?
“君子协定”早在吉尔达和在一起五年的麦克斯结婚之前就已经出现了,那时的吉尔达既爱着身为画家的乔治,也和身为戏剧作家的汤姆上床,一个女人同时爱着两个男人,而且两分爱一样重要,“我都要”的表达中对于吉尔达来说,不是痛苦,也起码是一种难以抉择的矛盾——在理论上,这样平行的爱似乎并不具有现实性,正是这种戏剧化的双重之爱最后被搁置了,在吉尔达的倡议下,三个人共同面对了一份“君子协定”,那就是吉尔达不管是和乔治还是和汤姆,都不再“上床”,都不再成为他们爱情的对象,而是以另一种超越的方式成为共同的“艺术之母”,也就是吉尔达作为两个人艺术创作的推动者,致力于他们在事业上的成功。
在“签订”君子协议的时候,吉尔达的确只是礼节性地亲吻了乔治和汤姆的额头,之后她也是将自己的所有精力都放在了两个人的艺术创作上:她联系了伦敦最著名的戏剧制片人道格拉斯,将汤姆的戏剧作品推荐给他,从此让原本默默无为的汤姆在伦敦的戏剧界声名鹊起,剧本被彩排,被演出,而且得到了一致的认可,汤姆也去往伦敦成为了炙手可热的戏剧人才;而乔治呢,在汤姆成功的时候,他一开始并没有获得认可,那些画还是放在房间里无人赏识,但是当汤姆从伦敦返回,才知道乔治也成为了绘画界的名人,而且专为贵妇人作画,收入可观。汤姆和乔治,各自在戏剧界和绘画界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而他们事业成功真的得益于吉尔达的四处奔波,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她的确可以称之为“艺术之母”,而且在汤姆返回的时候,看到在乔治的工作室里,吉尔达还是他的秘书,打理一切的业务——吉尔达既是高高在上引领他们走向事业辉煌的“艺术之母”,也是以牺牲自我帮助他们的无私奉献者。
但是,当三个人的关系被置于艺术这个系统里的时候,爱情似乎真的不存在了,这种不存在可以理解为一种超越——超越爱情而成为艺术,在这个意义上讲,爱情是一种动力。但是,三个人的微妙关系还在,彼此喜欢和爱的情愫还在,那份“君子协定”更像是对于难以化解的爱情矛盾的一种理想化处理,无论是在君子协定之前,还是在君子协定之后,不被命名的爱情其实一直在他们三个人中间成为无法化解的最大矛盾。这里似乎关涉到吉尔达怎么会同时爱上两个男人?在一辆距离巴黎770公里、距离马赛30公里的火车上,吉尔达从莱布斯站上车,她就是在上车的时候同时看见了正在车厢里睡觉的汤姆和乔治,然后她拿出了画笔为两个人画了一幅漫画,等她醒来,她也几乎同时和两个人对话。
同一地点,同一时间,两个男人的同一状态,似乎就是吉尔达拥有同样两份爱情的客观条件,这种同一性或许也可以理解为吉尔达爱情的两种状态,但是正因为刘别谦没有给出吉尔达这两种状态的差异,所以之后发生的故事以及那份“君子协定”就如空中楼阁一般。两份同样的爱情,不是对于吉尔达造成了矛盾,而是让汤姆和乔治产生了对立,“我们爱上了同一个姑娘,为一个女人绝交划不来。”在这样一种出发点下,他们把吉尔达看成是“脚踏两只船”的骗子,于是他们认为,朋友之间的友情更为重要,决不能为了一个女人而彼此背叛。友情高于爱情,这是汤姆和乔治表现出来选择,而实际上,他们还是不能让自己忘记吉尔达,还是不能让她成为艺术之母,还是无法遵守君子协定。
导演: 恩斯特·刘别谦 |
所以在表面上三个人共同签订君子协定,实际上反而变成了两个男人之间的争斗,乔治说:“我退出。”汤姆说:“我可以做出牺牲。”但其实退出和牺牲都不是他们想要的结果,所以即使汤姆的戏剧在伦敦取得了成功,即使乔治的绘画有了影响力,他们依然想要在艺术世界之外重新得到吉尔达的爱,汤姆回来看到吉尔达成为乔治的秘书,就感到不安,并认为是乔治背叛了自己,而乔治从尼斯回来看到汤姆和吉尔达坐在一起,也是怒不可遏,并且让他们两个人都走。在他们看来,爱情当然具有私人性,当然是一种唯一存在,怎么可能会有毫无差别的两份?
这是每一个男人共同的心态,问题或者就在吉尔达的身上,吉尔达爱情的双重性并没有过多地涉及原因,但是有一个线索似乎可以看做是吉尔达反传统的原因,她来到汤姆和乔治一起居住的公寓,对着两个人说起自己的爱的理由:“男人可以认识无数个女人,都可以说是爱,然后在爱的名义中筛选,最后确立最爱。但是女人只能被称为水性杨花。”很明显,吉尔达针对的是男权思想,当一个男人爱上不同的女人而不在道德层面所鄙视,就是一种男权的体现,但是女人似乎只能爱一个,只能嫁给一个,在道德世界里活着,所以面对这样的现实,她勇敢地更换了位置,让自己成为那个男人,让自己面对不同的对象,让自己自由做出选择。这是性别的置换,这是权力的更替,但是当乔治和汤姆这两个男人置于吉尔达的爱之下,并无相异性的存在,对于吉尔达来说,也不是为了实现一种权力,毋宁说,她这样做的目的,不是为了所谓的爱情,而是为了揭穿道德的虚伪面目:我可以和一个男人上床,可以和另一个男人亲热,而且他们又是要好的朋友,坦坦荡荡,根本没有道德的负罪感。
《爱情无计》电影海报
吉尔达对道德的颠覆显然是彻底的,她试图回答的问题是:“我们能不能在毫无拘束的生活状态下,享受爱情和友情所能带给我们所有快乐。”至少在君子协定初期,在乔治和汤姆各自为事业奔波时,是成功的。但是这本身就搁置了爱情的协定,本身就是理想化的存在,最后似乎还必须面对现实问题:也就是说必须重新回到道德的审视中。一方面无论是乔治还是汤姆,都无法忍受这样的爱情,都无法接受这样的君子协定——爱情成为艺术的动力而使艺术成功,只是一种暂时的满足;另一方面对于吉尔达来说,当两个男人还是回到爱情本身而出现无法化解的矛盾时,唯一的结果就是自己退出,她分别给汤姆和乔治留下了信然后离开,信上写着的是:“不要屈服于权贵,做个真正的艺术家。”——这一种要求依然以“艺术之母”的口吻,依然有着君子协定的影子。而另一方面,她离开两个男人,也意味着离开了爱情,而离开爱情的唯一归宿就是回归道德世界:她和麦克斯结婚了。
麦克斯无疑是道德世界的代表,当乔治和汤姆出现在吉尔达的生活里的时候,他就分别找到了他们,告诉他们不能对吉尔达怀有非分之想,在他看来,他们两个都为了满足一种欲望,只有自己,在五年的关系里,保护着她,帮助她,不是男朋友更不是丈夫的感情是纯正的。而其实这种纯正只不过是道德的一种别称,自然他会将乔治和汤姆看成是不道德的人,他最有名的一句话是:“不道德的行为不能取代美德和一日三餐。”这句话他对乔治说过,也对汤姆说过,汤姆还把这句话写进了自己的剧本里——被吉尔达爱上是同一性的爱情,被麦克斯警告也是在道德世界里构成了同一性的非道德行为。而这样的道德本质上就是一种男权,当吉尔达离开乔治和汤姆之后,毅然和麦克斯结婚,“感觉和你在一起很踏实。”这种踏实就是放弃了女性自由的一种回归,就是对男女不平等礼俗的妥协。
吉尔达曾经是艺术之母,后来成为男人的妻子,她在这个过程中扮演了两个角色,而两个角色也都和爱情有关:当爱情成为动力超越爱情便能带来艺术的成功,这就是爱情的美德意义;当爱情成为约束而妥协在道德世界里的时候,爱情只具有安分守己的道德意义。但是当吉尔达和麦克斯成为夫妻,她再也找不到那种感觉:她必须成为某个男人的妻子,她必须为了男人而做不喜欢的事情,她必须带着微笑出现在宴会上——麦克斯举办的所谓“伊戈保尔的派对”就是为了自己的财富,自己的地位,自己的名望,所以吉尔达最后发出了抗议:“我讨厌你的客户,你的生意,你和合伙人……”
在美德世界里有君子协定,在道德世界里有婚姻契约,对于吉尔达来说,这两种协定和契约都不是自己想要的理想状态,所以在乔治和汤姆来到她的房间,当两个人带走了她,摆在吉尔达面前,甚至摆在刘别谦面前的似乎是这样一个问题:在这两种关系之外,是不是还存在着“第三类关系”?也就是在道德和美德,在爱情和婚姻之外,是不是还允许第三种状态?显然这个问题并没有得到答案,当三个人坐上车,当三个人离开现场,当三个人在不是爱情也无婚姻的状态中继续在“君子协定”中保持关系,其实对于刘别谦来说,根本就是无解的,不仅那份所谓的君子协定只是搁置在那里的符号,无论是乔治还是汤姆,也不会做“君子”,而吉尔达逃离了道德之后也不会再被束缚了,所以在不是爱情的爱情里,在没有婚姻的婚姻中,无为而为,最后就像这离开的汽车,永远在没有目的地的道路上行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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