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5-19《安娜和狼》:我闯入,我牺牲
拿着行李,离开房子,穿过草丛,对于家庭教师安娜来说,离开是唯一的选择,但是当她以为离开只是结束工作,只是告别神秘家族,三个人的六只手将她抱住,然后拖入了草丛中:胡安用暴力强奸了安娜,在安娜痛苦的喊叫中满足了自己的欲望;安娜的双手被铐上了手铐,费尔南多用剪刀剪下了毫无反抗的安娜的头发;身体的戕害和精神的折磨并不是安娜受害的终点,穿着军装的何塞最后拔出了手枪,朝着安娜射击,在安娜哀求无果的情况下,这个神秘、寂静的与世隔绝之处,传来了死亡的恐怖声音。
当何塞射击安娜将她置于死地的时候,镜头中没有安娜最后死去的画面,当卡洛斯·绍拉隐去了最血腥、最惨烈的死亡画面,似乎在另一个意义上抹去了安娜的存在,曾经她是一个闯入者,现在她是一个牺牲品,在安娜进入和消失的过程里,只有狼群露出狰狞的面孔,只有野兽暴露凶残的本性,而他们都戴着人的面具,是人制造了这一切的悲剧,就像费尔南多曾经在那个山洞里读到的经文一样:“让我们舍弃自己的肉体,这里没有狼、狮子、老虎和蛇,只有人类才是邪恶的。”经文预言了这个家族隐藏的邪恶本质,而家族真正的罪恶更在于那个虚设的王权:老夫人是病态的存在,她生下了三个儿子,她无视他们的邪恶,而安娜最后的离开,也是她以赶走的方式去除了“闯入者”对秘密的揭露。
抹除了闯入者的身份,扼杀了最后离开的可能,安娜的消失让家族的邪恶又维持在一种封闭状态中,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但是安娜的特殊意义也在于她是一个闯入者,只有闯入,才能揭开里面隐藏的秘密,只有闯入,才能发现戴着面具的狼群,只有闯入,才能暴露伪善的真相,也只有闯入,才能让她最后变成一个牺牲品,可是,安娜为什么要闯入?绍拉似乎并没有交代安娜的背景和她来到此处担任三个孩子家庭教师的初衷,但是他在叙事中隐约透露出安娜的身份:一开始的字幕里是安娜和家人的合影,这是一种幸福的写照;之后来到这里,何塞要看她的证件,当安娜拿出护照时,何塞发现她游历了很多国家——有一个幸福家庭的安娜,在游历中扩大了自己视野的安娜,无疑是对这个处在僻静之处家族的一次解构,她来到这里之后,喜欢看书便是一个证明,“书是危险的。”何塞曾经这样说,当他合上安娜的书,其实整个家族对安娜的侵袭就开始了,这是一种封闭对开放、野蛮对文明的否定,而安娜也慢慢变成了这个系统的牺牲品。
拿着行李,穿过草丛,安娜独自一人以步行的方式成为一个闯入者,就像进入到一个梦境中,而当她抵达时双脚起泡,预示着对于肉体的戕害就开始了。但是作为闯入者,安娜并不是从一开始就受到了老夫人的漠视,就受到了三兄弟的侵犯,她是以他们反面的形象而出现,他们在试探中,在骚扰中,把安娜当成自己欲望投射的对应物。胡安永远有着不满足的欲望,安娜出现之前,他和仆人安帕萝保持着不正当关系,晚上敲开安帕萝的门就是一个暗示,而当安娜出现,他把目光投向了安娜,并且走进了安娜的房间,还向安娜进行了表白,在被安娜拒绝之后,他更是冒充其他男人,不停给安娜写色情信件,以满足自己对安娜的意淫,“我现在就在妓院里,我想念里的身体……”
导演: 卡洛斯·绍拉 |
费尔南多隐藏得更深,在众人面前他不怎么言语,木讷的他总是推着小车,然后进入那个山洞,他把山洞粉刷成白色,然后在里面打坐、忏悔。费尔南多在安娜面前表现为一个修士,他吸引着安娜进入洞穴,在安娜面前表现其不和世俗同流合污的一面,甚至拒绝家人,在山洞里他不吃不喝,甚至在发着高烧时也拒绝进食,一个苦修者的形象让安娜充满了好奇,也让安娜放弃了警惕,之后她经常去看望费尔南多,甚至在看到他在苦修中让身体悬浮起来的时候,安娜也深深着迷了——她是与费尔南多走得最近的一个人,甚至她给他带去食物和水,还睡在山洞里,而当安娜入睡之后,费尔南多的手开始伸向她,并且偷偷吃掉了她拿来的土豆,安娜入睡,就是让隐秘的费尔南多暴露出本性,他终于拿出剪刀将邪恶的双手伸向了安娜。
安娜突然醒来,费尔南多只好作罢,而醒来对于安娜来说,并不是真正看清了真相,而只是一种日常形态。胡安以他者的名义给安娜写淫荡的私信,费尔南多假装是一个脱离俗世的修士,他们都带有很大的欺骗性,而更具有欺骗性的则是何塞。何塞似乎是这个家族实际权力的掌控者,他既没有胡安那样的淫欲,也不像费尔南多戴着圣洁的面具,他在安娜带来这里的时候就说自己会保护她的安全,而且正是他揭穿了胡安写淫荡信件的秘密,并且让安娜放心,“我会处理他们的。”他也毫无保留地告诉安娜自己的理想,曾经想过当兵,但是这个想法破灭了,为了继续自己的军人梦,他收藏了很多军事物品,各个时代士兵穿过的制服,被子弹击中过的头盔,都在他的收藏室里,他带着安娜进入里面,对她倾诉自己对这些物品的迷恋情结,而安娜惊异的同时,甚至也建议他穿上制服,当何塞打扮成一个军人,安娜还鼓掌表示欣赏——但是,当何塞拔出枪打中了费尔南多控制的玩具飞鸟,何塞内心的权利欲已经显露出来。
《安娜与狼》电影海报
胡安寄给安娜淫荡信件满足自己的欲望,费尔南多在山洞修炼让安娜信服,何塞向安娜倾诉自己的军人梦想拉进和她的距离,闯入者的安娜无疑在三个兄弟那里,都具有了符号意义,也只有安娜的出现、倾听、跟随,甚至反对和逃避,才让三个兄弟隐藏着的欲望一步步公开化,才能让他们慢慢露出狼的本性。那个孩子们在泥土里发现的娃娃,无疑是安娜命运的写照,“是狼把它埋在土里的。”孩子们这样说,而毫无戒备的安娜却告诉他们,娃娃只是弄脏了而已,无论是洗干净娃娃,还是买了新娃娃,都能让这个被狼糟蹋的娃娃恢复原样,安娜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放弃了对隐藏的狼群的警惕。
“你们昨晚听见狼的嚎叫了吗?”这是夫人的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指向了邪恶正慢慢靠近,而当夫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更是象征了这个家族权威只是一种虚位:她必须被人抬着,她身体臃肿没有自由行走的能力,她经常会发病濒临死亡。所以她只是一个象征符号,而当最后家庭的闹剧集体爆发,她命令大家把作为闯入者的安娜赶出去——“赶”是这个象征性权威最后发号施令,“赶”是闯入者的安娜失去了最后的庇护,“赶”也预示着她的离开将是一个罪恶的开始。第三兄弟再也不需要遮掩,再也无需隐藏,他们在脱离了一切联系的安娜那里把她推向了深渊:胡安从安娜的身体里得到了最后的满足,费尔南多剪下了她的头发完成了对于宗教的狂热,何塞拿出枪射杀安娜,则是实现了自己作为军人制造死亡的欲望。
在隐秘的草丛中,在痛苦的无声里,在没有回应的反抗中,邪恶的人类变成了狼群,糟蹋了娃娃,又把娃娃埋葬,而死亡发生得无声无息,“死亡之中,我望见自己缓缓升起。”绍拉以安娜的“牺牲”,在缓缓升起的高处看见了人类的虚伪,看见了宗教的虚伪,看见了权力的暴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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