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6-21《花园》:我们都是同谋者
杨·史云梅耶的第一部真人短片,当真人成为故事的主角,他们应该是活生生的人,是有着自己喜怒哀乐的人,是被描写和被讲述的人,但是在那个“花园”里,他们和史云梅耶镜头下的黏土、动画一样,只是电影之道具,无处不在的物化世界,让这个花园,以及花园之外的整个世界都变成被操纵的动画世界。
因为他们变成了“活人篱笆”,这一种身份是在两个层面上存在的:他们是他们,是男人,是女人,是老人,是年轻人,是手脚受伤的伤者,是身披五号运动服的运动员,是戴着礼帽的上层人,这是在人的层面的身份属性;而且当法兰克跟随着约瑟夫进入到他的花园,在法兰克的目光注视中,那些人也呈现出活着的状态:他们或者在说着悄悄话,或者在进行划拳游戏,有人还让法兰克传达给约瑟夫信息,要处理身边的一些事,而约瑟夫走向他们时,也批评了那个叫博鲁夫卡的男人:“我该拿你怎么办?马图泽克先生已经去世,你在夜里还坐下来了,也许还打盹了……”在约瑟夫的批评中,博鲁夫卡也低下了头,后悔似地说:“再给我一次机会吧……”博鲁夫卡还是马图泽克,他们甚至还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字,自己的任务,自己的故事,和和名字的约瑟夫、法兰克一样,就是一种普通人的存在。
但是他们却是“篱笆”,花园的进口处是他们组成的篱笆,花园的另一边也是他们组成的篱笆,篱笆之间还用一把锁锁住,只有打开锁,篱笆才会被打开,而即使篱笆里的每一个人都可能拥有自己的名字、自己的任务和自己的故事,但是一旦站立成了篱笆,就取消了他们成为人的可能:他们手拉手站在那里,他们无法自己移动位置,他们当然也不可能和约瑟夫一样,可以自由行动。“活人篱笆”在“活人”和“篱笆”的双重意义上被构建,成为“花园”的标志,当它们成为一个统一体,“活人篱笆”所体现的是物化的人这一静态存在,还是人被物化的动态过程?
导演: 杨·史云梅耶 |
当法兰克跟随着约瑟夫进入到花园中,无疑史云梅耶是在动态中展示花园的寓言意义。法兰克应该是约瑟夫的好友,在上车之后,约瑟夫开车,法兰克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他们谈论着野兔,法兰克为约瑟夫点烟,然后一起吃东西,一起看照片,一起读报纸,约瑟夫甚至捏着法兰克的脸蛋说:“你20年都没有什么变化,玛丽一定会喜欢你。”玛丽是约瑟夫的妻子,她正在花园里等待着法兰克的到来。所以在开车前往花园的过程中,两个人是平等的关系;但是在进入花园之后,在法兰克看见了一排排的“活人篱笆”之后,在带着诧异的目光揭开了他们的神秘身份之后,变化发生了:法兰克带他去看了关着的两只兔子,还给兔子喂食蔬菜;他还带他看了堆肥,告诉他花园需要这些堆肥,而篱笆和树苗更需要修剪和栽培,甚至说出了篱笆种植的规则:两个屠夫之间种上一个工程师……
对活人篱笆寄予了高度关注,听闻了树苗需要修剪和栽培的技能,也知道了博鲁夫卡和马图泽克的故事,在这个过程中,闯入者的法兰克渐渐变成了被同化的法兰克,约瑟夫一转身,发现法兰克已经不在身边,他发现法兰克已经站在了活人篱笆里,和那些人一样,和别人手拉着手,不移动步伐,就这样站成了一株篱笆,一株需要修剪的篱笆,需要栽培的篱笆,需要堆肥的篱笆,于是当约瑟夫拿起那把梳子给法兰克梳头,似乎就变成了对他的修剪和栽培,平等的朋友关系也变成了主人和栽种的书之间的关系。为什么法兰克会被同化?他成为活人篱笆的意义何在?
无疑,这是一种同化而成为同谋的过程,朋友的身份被弱化甚至取消就转变为一种控制和被控制的关系,而这种转变不是强迫,不是奴役,而是心甘情愿,就像法兰克看见那么多人都成了活人篱笆时,问约瑟夫:“他们是谁?他们是自愿的吗?”他们是谁的问题约瑟夫没有回答,像是一种自明的答案,他们就是他们,就是花园里的活人篱笆;而对于第二个问题,他的回答是肯定的,也就是这里所有人成为活人篱笆都是自愿的,而最后法兰克自己站队成活人篱笆,当然也是自愿的。自愿就意味着法兰克和所有人一样,成为和约瑟夫、玛丽建造的花园规则的同谋者,那么,他为什么要取消平等关系自愿成为同谋者?
《花园》电影海报
无疑,篱笆在这里是有隐喻的,在上车之前,约瑟夫和法兰克两个人一起站着向水盆里撒了一泡尿,这本身就是同谋的映射;之后约瑟夫提到说,今年夏天会有很多野兔,法兰克也说了一句:“它们将泛滥成灾。”之后约瑟夫说:“如果有一只在冬天进入了你的花园,花园的树苗最怕的就是野兔了。”所以很明显,野兔是一种灾害,只有用篱笆才能不让野兔进入花园,才能保护那些树苗——野兔自然在篱笆的作用下被隔绝在花园之外。而当法兰克随着约瑟夫进入到花园,他看到了两只被关着的兔子,约瑟夫给他们蔬菜,这两只当然是家兔,约瑟夫喜爱有加,“它们马上要生小兔子了。”野兔在花园之外,家兔在花园里面,只有用篱笆才能将它们隔绝,也只有篱笆才能拒绝野兔制造的灾害,才能保护家兔生下小兔子——在这个意义上,法兰克自愿成为活人篱笆,就是和那些人一样,为了花园的安全,为了家兔的安全。
野兔和家兔,当然是一对隐喻:家兔是被驯化的动物,它们被关在笼子里,它们被主人喂食,也为主人生产;野兔是自由主义者,它们会闯进花园,它们会才来灾害。当野兔和家兔构成了一对矛盾,史云梅耶无疑在映射某种社会制度,一种被保护同时也是被驯化和奴役的制度,只有拒绝野性的、自由的存在,这种制度才能延续下去。无疑,这部1968年的短片其政治指涉是明显的,尤其是那年发生了“布拉格之春”,谁是野兔谁是家兔一目了然,而让家兔被驯化,关键是维持制度的约瑟夫和那些像法兰克一样自愿成为活人篱笆的人,他们都是同谋者,不仅他们用身体和信念拒绝了野兔进入,而且在成为活人篱笆时也像家兔一样,成为被驯化的存在,成为物化、异化的人。甚至约瑟夫本身也是一个被驯化的存在:他不停地吃着药,就是一种病态的存在;在路遇穿着制服的军人时,只能以倒退的方式让路——同谋者面前永远有更大的权威者,他们才是树苗的修建者,家兔的饲养者,更是花园真正的建造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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