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6-21《屋中寂静的一周》:无法毁灭“毁灭”本身
在每扇门的小洞里安装上雷管,将六个雷管用引线连接起来,然后把引线接在闹钟上,时间在行走,爆炸装置正趋向于毁灭的一刻,连同这一幢的房子,连同这个被窥探的世界,都将化为乌有——在一切准备就绪等待会没的时候,身为毁灭者的男人甚至还在危急时刻跑进屋内,将忘记划掉的最后一个日期涂掉,当今天已不复存在,这便是将一切置于无的境地。但是,在男人逃离的身后,爆炸并没有发生,只有电影的落幕,只有被打出的字幕。
或者,爆发真的发生了,对于这七天行动的一次胜利,炸药将一切炸飞——它就在打出字幕电影终结的时候发生,爆炸本身便成为了一种终结。但是在这个被隐藏而具有开放性的结局面前,杨·史云梅耶为什么设置了一种看不见的毁灭?是毁灭的结果不重要还是这样的过程根本不会走向毁灭?这似乎是对毁灭本身的质疑,或者,七天的行动计划就是对毁灭的解构,因为如上帝一样的创造者成为毁灭者,第七天的毁灭却是造人的新生,新生是阻止了毁灭,新生更是在毁灭行动中设置了毁灭的悖论——这一悖论在无声中成为对“屋中寂静的一周”种寂静现实的呼应。
毁灭是对毁灭本身的毁灭,这是这次行动的主要意义,而毁灭本身就发生在男人窥视的六个房间里,就以“寂静”的方式上演。他每天都用相同的方式进入房间,早上醒来,用工具在门上钻一个小孔,一只眼睛窥探着屋里发生的一切,从孩子的玩偶和糖果的儿童房间,到舌头组成食物的厨房,从被绳子绑住玩具鸡的房间,到挂着男人西装的卧室,从桌子抽屉里飞出了鸽子的书房,到牙齿、舌头出现的客厅……六个房间是和主人有关的房间,是各自发生故事的房间,但是这六个房间从来都不是寂静的——史云梅耶在男人窥视的时候,消除了一切的声音,这是寂静的一种写照,但是声音的消失并不是真正的寂静,它反而以一种更为刺激的视觉语言、更为激烈的斗争意识,以及更具毁灭的结果呈现出来,而这便是对寂静的一种结解构。
在第一个房间,原先是那些漂亮的糖果,但是钉子在不停地生长,最终将糖果置换成了钉子,可食用的糖果变成尖利的钉子,这是不是童年之毁灭?第二个房间,起初是一条从柜子里爬出来的大舌头,舌头是吃的一种象征,它的确舔食了锅子里的东西,但是最后自己也成了食物,放进绞肉机之后变成了一卷一卷的东西,这不是食物,而是印有文字的纸张,或者就是报纸,作为吃的象征的舌头自己成了食物,这是不是对食物的毁灭?第三个房间里鸡玩具挣脱了身后被绑住的绳子,终于够到了粮食,但是在享受的过程中,上面的污泥掉落下来,最后将鸡全部吞没,这是不是对游戏的毁灭?第四个房间,从抽屉里飞出飞鸟,飞鸟的羽毛落在台灯上,又有飞鸟不停地飞出,最后飞鸟仿佛在挣扎,羽毛落了一地,而飞鸟最终变成了挂在那里的食物,这是不是对飞翔的毁灭?第五个房间是从西装里伸出的一根水管,水管进入到了花瓶里,它将瓶里的水抽干,那些花便枯萎了,之后发生了燃烧,一切化为了灰烬,这是不是对生命的毁灭?第六个房间更为诡异,有时是牙齿,有时是猪蹄,细细的绳索将它们捆在一起,最后结合成一体,这是不是言说的毁灭?
导演: 杨·史云梅耶 |
六个不同的房间,是声音消失的寂静房间,却是斗争激烈的毁灭房间,杨·史云梅耶用残留影像的技术手段制造了重影,制造了虚幻效果,这种效果达到的是毁灭在瞬间发生却又永远发生的表达欲望,而这构成了被窥视的毁灭本身。毁灭在发生,毁灭在持续,毁灭制造了恐惧,毁灭形成了诡异。如果毁灭只是被锁定在房间里,那么它是一种他处的存在,但是男人却钻开了一个小洞,并用一只眼睛观察,在某种意义上,毁灭逃离了那个封闭的房间,逃逸出了寂静的世界,它甚至将男人也拖入了进入,而这种拖入的状态不是让男人得心应手实施毁灭,而是让毁灭变成了不可能——毁灭正是摧毁一切的规则和秩序,何尝不会摧毁男人代表的毁灭行动?
而另一个层面来说,毁灭者制造的所谓毁灭制造的只是毁灭的悖论。男人躲藏在公路后面的灌木丛中,他用望远镜窥探树林里的这间房子,在他窥视的过程中,经过公路的汽车和马车也进入了他的视野,这是一种干涉,障碍的出现打破了他毁灭行动的独立性。他从鼻孔里挖出地图,检索了地图的标识之后,又将这份秘密地图吞下了肚子,很明显,毁灭行动具有的危险性让他选择了不留后路。但是当他进入房间,开始了六天对不同房间的窥视,是对毁灭本身收集证据,但是这个漫长的行动计划有要求他必须在房子里度过一周,也就意味着他既是毁灭房间的窥视者,又变成了这幢房子和毁灭本身的一部分——他拆掉电话线,用工具钻出小孔,是不是就是一种破坏?他选择在第七天实施最后的毁灭,更是在毁灭之前开始了新生:拿出镜子,洗净脸庞,开始刮胡子,像一种仪式。第七天应该是“屋中寂静的一周”的最后一天,是毁灭本身的有机部分,但是男人却选择了自我的新生,这种新生与其说是迎向一个成功的时代,不如说是一种逃避,更是将新生和毁灭的秩序反转:如果新生在毁灭之后发生,那么男人的计划是完整的,是有序的,并充分阐释了对毁灭者进行毁灭的行动意义,但是新生却发生在毁灭之前,也就是新生也成为了毁灭的一部分,为了毁灭而新生而取消了毁灭,是不是一种悖论?甚至在某种意义上,史云梅耶的“七天”指向了上帝创造世界的七天,而第七天的上帝休息了,但是身为旧秩序毁灭者的上帝却选择了在第七天造人,这新造的人不正是在第七个房间里?不正是和六个房间一样的毁灭本身?
房间里的毁灭在发生,还将发生,屋子里的毁灭让新生提前上演,是毁灭没有结束的标志,所以当一切准备就绪,当所有时间都被划去,当寂静将要被解构,爆炸没有响起,至少在史云梅耶的叙事中,爆发没有发生,毁灭没有成功,一切还是寂静,一切又在无休无止地毁灭中成为无法消除的恐惧。
《屋中寂静的一周》电影海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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