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6-29《瓦尔蒙》:欲望构筑的“危险关系”
根据18世纪法国作家拉克洛书信体小说《危险关系》改编,米洛斯·福尔曼以小说中的“瓦尔蒙”命名这部电影,电影又被翻译成“最毒妇人心”——电影无论是命名未“瓦尔蒙”,还是“最毒妇人心”,都是一种单指,或者都是以人物为中心建立叙事结构,这无疑是偏离了拉克洛书信体小说主旨,拉克洛之所以用一百七十五封信构建出所谓上流社会的“危险关系”,就在于在收信和寄信的过程中建立一种“关系学”,而福尔曼以人物为中心,偏离了关系,最终在繁杂的男女关系中,变成了和情欲本身一样的欲望游戏。
如果以“最毒妇人心”来统摄电影,那么主角一定是风流寡妇梅尔黛依夫人,她的丈夫死了,婚姻结束了,便处在了婚姻的真空地带,正是这种状态,使得她拥有了更多的自由,她和让库先生发展成情人关系,这是肉体的自由;她和瓦尔蒙存在着暧昧关系,这是情感的自由;在唯独没有婚姻的生活中,梅尔黛依拥有了情欲游戏最大的资本,而她对瓦尔蒙说的话里就隐含着对婚姻制度的某种蔑视:“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再嫁吗?因为这样就不会有人对我指手画脚……”所以她可以放纵,可以游戏。如果仅此而论,梅尔黛依夫人并不构成所谓的“最毒”,因为这一切都是在合理且合法的基础上发生的,但也正是这种摆脱了束缚的自由,让她把游戏的手伸向了从修道院出来的纯洁女孩塞西尔,按照塞西尔母亲的说法,她希望塞西尔也和梅尔黛依一样纯洁,实际上梅尔黛依的这一切都是表象,“她让我看到了自己15岁时的纯真……”如果这是一种自谦,那么15岁之后梅尔黛依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福尔曼只是提及了这一句,梅尔黛依的经历在故事发生的现在来说,则变得单一;另外,塞西尔的母亲佛朗斯夫人认为梅尔黛依依然是纯洁且有礼的女性代表,符合上流社会的道德标准,似乎也是一种外在的谎言,但是福尔曼也没有强调“最毒”的来源,反而当她得知塞西尔的未婚夫是自己的情人让库的时候,才开始了一种非嫉妒的报复,她和瓦尔蒙占有西塞尔的初夜,一次来惩罚让库,从这一点来看,并非是梅尔黛依的恶毒,反而变成了对情人让库的占有欲,从这个角度来说,梅尔黛依要花费大量精力,计划出这个报复的游戏,看起来对让库反倒是一种真心,这无疑也是对原著的一次极大偏离,在这个偏离之下,“最毒妇人心”也就变成了福尔曼自己建立的欲望游戏。
而反观以“瓦尔蒙”命名整部电影的主角瓦尔蒙,他在福尔曼设置的故事里,也无法构建一种危险关系。在剧院里他进入了包厢,认识了15岁的纯洁少女塞西尔,和梅尔黛依之间的确有着暧昧关系,但是福尔曼一直没有强调他们的关系到底是怎样的,似乎在瓦尔蒙追求美妇托芙成功又抛弃她的时候,找到了梅尔黛依的时候,瓦尔蒙说出了那句话:“你认为一个男人会改变吗?”继而向梅尔黛依求婚,而梅尔黛依似乎刹那间有了感动,“我还爱你”似乎又回到了他们的暧昧关系中,但是也仅限于此,瓦尔蒙既没有真正想拥有梅尔黛依,梅尔黛依也没有敞开心扉,所谓的爱在两个人各自开启的游戏模式中又归于寂灭。
导演: 米洛斯·福尔曼 |
所以在本质上来说,福尔曼用来表现“最毒妇人心”还是以“瓦尔蒙”为叙事中心,都没有触及“危险关系”,拉克洛以书信的方式揭露那个欲望世界必须在“最毒妇人心”和“瓦尔蒙”的结合中才成为现实,而这个现实构筑起的叙事就是一种关系学。在梅尔黛依和瓦尔蒙身上,都存在着对婚姻关系的鄙视,那场关于婚姻忠诚的讨论变成了茶余饭后的玩笑,而这也意味着“危险关系”有了第一种可能:塞西尔从修道院出来,按照母亲的想法,是要让她成为妇德的典范,婚姻自然是极好的注解,让库就这样成为了塞西尔的未婚夫;瓦尔蒙追求托芙,托芙是在丈夫去鲁昂的时候来到了瓦尔蒙姑妈罗塞蒙德夫人的庄园,在那里瓦尔蒙疯狂追求托芙,在被梅尔黛依嘲笑之后他也不放弃,终于托芙说:“请离开,你在我面前我会脸红……”而实际上这句话充分证明托芙爱上了瓦尔蒙,瓦尔蒙更是前进一步,在回到巴黎的时候终于俘获了托芙的心,而托芙勇敢走出这一步,就是对无爱婚姻的放弃,她把两个人的事都告诉了丈夫,但是正当她从市场里购买了食物、酒和鲜花,准备和情人瓦尔蒙度过良宵时,瓦尔蒙却离开了托芙,留下的那封信完全是对这场情感的舍弃。
西塞尔和让库要走进婚姻殿堂,梅尔黛依失去了情人,所以她要瓦尔蒙去夺走她的初夜;托芙是有妇之夫,在瓦尔蒙一次次进攻中,她终于背弃了丈夫和瓦尔蒙在一起,再加上梅尔黛依对婚姻的批判,“危险关系”浮出水面,便是对婚姻本身的解构,是对婚姻中忠诚的否定。这是第一种“危险关系”的出现,而在婚姻之外,是第二重“危险关系”。塞西尔在练习竖琴的时候,和德斯奈产生了感情,他们通过书信倾诉和表达爱意,按照西塞尔的说法,自己爱上了德斯奈,当然德斯奈也爱上了塞西尔,两个人相爱,这无疑是一种难能可贵的感情,但是西塞尔已经有了未婚夫,德斯奈的地位和塞西尔也不匹配,关键是西塞尔的未婚夫还是梅尔黛依的情人,所以这样的感情自然被干涉,被破坏,梅尔黛依让瓦尔蒙占有西塞尔的初夜,又偷偷让西塞尔的母亲得知他们交往的秘密,于是德斯奈被赶走,而西塞尔尝在瓦尔蒙身边也失去了贞操,在梅尔黛依的安排下,她甚至喜悦于这样满足欲望,还答应让自己在嫁给让库的同时,拥有和德斯奈的情人关系,甚至对和瓦尔蒙的肉体关系也没有丝毫羞耻感——纯洁的西塞尔在梅尔黛依的调教下,已经完成了一种成人式的蜕变,在这种蜕变中,当然所谓的爱也变成了游戏。
《瓦尔蒙》电影海报
除了西塞尔的爱变成了游戏,有妇之夫托芙对瓦尔蒙的感情也终于是一种爱,她甚至不惜冒险要和瓦尔蒙在一起,但是她的真情在瓦尔蒙那里也变成了一种欲望的满足,曾经的追求,曾经的表白,其实都是一种手段而已,这种手段就是瓦尔蒙的征服欲,他是将玷污“洁净”作为最大的快乐和荣耀,和梅尔黛依打赌就是为了达到对托芙的征服,而当他终于和托芙度过良宵,这个游戏也走向了终结。对塞西尔也是一样,这个从修道院出来的女人还拥有着处女之身,他在梅尔黛依面前拒绝她提出占有西塞尔初夜权的游戏,但是在帮助塞西尔给德斯奈写信的时候,却把这封表达爱意的信变成了自己另一种征服,他摸着西塞尔的肉体,闻着她的身体,那一夜无论是对瓦尔蒙来说,还是对已经被调教的西塞尔来说,激情都不是为了婚姻,也不是为了爱,它在游戏中满足了彼此的欲望。
对婚姻的解构,对爱的背叛,最后当然只剩下赤裸裸的情欲:梅尔黛依如此,瓦尔蒙如此,西塞尔也是如此,而这才是真正进入到了“危险关系”中:没有了忠诚,没有了纯洁,没有了爱,也没有了贞操——西塞尔完全成为了这场危险关系的集大成者:她和让库举行了婚礼,连国王都出席了他们的婚礼,在上流社会来说成为了典范;她和德斯奈保持情人关系,看起来所谓的爱也有了归宿;她的初夜给了风流倜傥的瓦尔蒙,享受了激情……但是不管在西塞尔身上如何体现这种“三位一体”的身份,“危险的关系”并没有被消除,它终于真的变成了“危险的现实”:爱着西塞尔的德斯奈要和占有了西塞尔初夜的瓦尔蒙决斗,终于在喝醉了酒之后瓦尔蒙死在了德斯奈的剑下;西塞尔在结婚前告诉瓦尔蒙的姑妈,自己已经怀孕了,而孩子的父亲就是瓦尔蒙,即使瓦尔蒙决斗而死,罗塞蒙德夫人还是狡黠地向新娘塞西尔眨眼,失去了孙子拥有了后代,对于她来说也是一种获得。
瓦尔蒙死了,死于“危险的关系”,西塞尔怀孕了,这是“危险关系”的继续,而最后的镜头里,托芙竟然还为瓦尔蒙的墓地鲜花,这是“危险关系”顽固不化的写照,欲望支撑起来的“危险关系”终究是一个关于自由的伪命题,终究是一场和爱和忠诚无关的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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