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1-21《资治通鉴(六)》:力争武功,非所当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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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治通鉴》第六册记载了《晋纪十二》至《晋纪二十四》的历史事件,即起于公元317年丁丑,尽于公元370年庚午。

【斩缞居庐】

洛阳被攻破,晋愍帝被赐死,西晋灭亡的确是一件耻辱性事件,而西晋之后南渡的东晋王朝,亦处于乱世,它是不是会重蹈干宝所总结“树立失权,托付非才,四维不张而苟且之政多也”这一西晋灭亡的覆辙?

《晋纪十二》为东晋的开篇,当时的太守宋哲到达健康,称说奉晋愍帝的诏书,令丞相、琅琊王司马睿统摄万机,三月,司马睿患上素服避居于别室,举哀三天。这时候西阳王司马羕和官员、部属共同进上皇帝尊号,但是司马睿不肯即位;司马羕等人坚持请求,司马睿流着眼泪说:“孤,罪人也。诸贤见逼不已,当归琅邪耳!”之后传呼私人奴仆,准备让他们驾车返回封国;司马羕请求司马睿按照魏晋旧例,称晋王,司马睿才答应。辛卯,司马睿即晋王位,大赦天下,改年号为建武,“备百官,立宗庙,建社稷”。到一年之后的三月癸丑,晋愍帝的死讯传到了健康,司马睿“斩缞居庐”,这时的他在百官奏请让他使用皇帝尊号,还是不同意,直到丙辰,司马睿才正式即帝位,从晋王变成了晋元帝。

为什么司马睿数次拒绝即帝位?一方面,司马睿对大臣们说“孤,罪人也”,这是他回顾自己的政治生命,认为的确在西晋灭亡中但有责任。司马睿十五岁时就袭封琅琊王,在八王之乱后期依附于东海王司马越,任平东将军、监徐州诸军事,留守下邳,在永嘉之乱爆发后,司马睿采纳王导的计谋,求取南下之机,并于永嘉元年以安东将军、都督扬州诸军事职移镇建康,在建康,司马睿在王导和王敦的辅佐下,优礼南北士族,消灭反抗势力,安置流亡,终得在江南立足,为东晋的延续奠定了基础,但是在汉赵军重围长安的时候,在西晋军队兵疲粮竭之际,司马睿安于东南,始终拒绝派兵赴援,使得山穷水尽的愍帝被迫出降,所以他在西晋灭亡后慨然流涕,称自己是罪人。

另一方面,司马睿也预感到了自己作为东晋开国皇帝治理的艰难。而自己称帝开创东晋之后,他的人生道路也上沿着这样的轨迹发展,东晋据有长江中下游以及淮河、珠江流域地区,在建立过程中,以王导、王敦为首的琅邪王氏家族贡献最大,出现了“主弱臣强”的局面,司马睿其实被迫在政治上服从王导,军事上依靠王敦,时人也称为“王与马,共天下”。但是司马睿又不甘心受人摆布,他重用了刘隗、刁协、戴渊等人,推行以法御下、调整中枢、搜括户口、加强军权举措,企图排斥削弱王氏兄弟,振兴皇权。但是司马睿的这一想法还是受到了极大的阻力,永昌元年,素有野心的王敦以诛刘隗为名,在武昌起兵,攻入建康,杀死戴渊,司马睿最终被软禁。

面对王敦的控制与羞辱,司马睿感到极度痛苦,心力交瘁,最终在永昌元年闰十一月己丑日“帝忧愤成疾”,最终病死在宫中。司马睿在高门大族的支持下登上帝位,又与这些大族矛盾重重,始终受制于大族,他在遗诏中还是无奈让王导辅政,《资治通鉴》对晋元帝的叙述是:“帝恭俭有馀而明断不足,故大业未复而祸乱内兴。”可以说,“君弱臣强”的格局影响了整个东晋乃至南朝的历史发展。

【晋室无政】

晋元帝忧愤成疾而死,之后是晋明帝司马绍,司马绍“帝明敏有机断,故能以弱制强,诛翦逆臣,克复大业”;晋明帝之后是晋成帝司马衍,司马衍五岁即位,由庾太后临朝称制,王导、庾亮辅政,事决于亮,后来苏峻、祖约以讨亮为名起兵反,第二年,峻攻陷建康,逼帝迁于石头城,之后由陶侃、温峤联军讨平苏峻,因国库空竭,无所兴革,对晋明帝的评价是:“帝幼冲嗣位,不亲庶政,及长,颇有勤俭之德。”晋成帝之后是晋康帝司马岳,司马岳在位只有短短三年;晋康帝之后是穆帝司马聃,“时穆帝方二岁,太后临朝称制。”晋穆帝在位期间东晋朝廷先后令褚裒、殷浩北伐,均未成功,永和十年,太尉、征西将军桓温北伐关中,大败前秦,桓温还消灭了在四川立国的成汉,并且于永和十二年夺回洛阳,虽然不久就因为粮运不继而撤退,东晋的版图仍然有所扩大,但是受制于恒温,也加速了东晋的覆灭。

司马光在评价晋明帝司马绍时就指出,当时的庾亮以外戚的身份辅佐朝政,“首发祸机,国破君危,窜身苟免”,而卞敦位列方镇大元,兵粮充足,但是在朝廷倾覆之际,却坐观胜负,所以司马光认为这是罪大恶极的“人臣之罪”:“既不能明正典刑,又以宠录报之,晋室无政,亦可知矣。”晋国治国无方,在庾亮、卞敦和王导身上已经埋下了祸根。

【度德量力】

对于东晋王朝来说,偏安于一隅当然不是他们的目的,所以北伐便成为光复的使命,但是对于本身就摇摇欲坠的东晋来说,征兵讨伐当时已经具有根基的北方政权来说,是不是一种冒险?殷浩北伐已经小有功绩,当时朝野都认为中原指期可复,只有光禄大夫蔡谟提出反对意见,他对自己亲近的人就说过,胡人被消灭的确是应该庆贺的事,但是这将给朝廷带来更大的隐患,有人不解,蔡谟便解释说:“夫能顺天乘时济群生于艰难者,非上圣与英雄不能为也,自馀则莫若度德量力。”他强调了“度德量力”,而这在他看来就是顺应天意、掌握时机的表现,更是将百姓从艰难困苦中拯救出来的使命,而反观当时的形势,“必将经营分表,疲民以逞,既而才略疏短,不能副心,财殚力竭,智勇俱困,安得不忧及朝廷乎!”

为了北伐而财殚力竭,为了光复而智勇俱困,这绝非是“度德量力”的行为,而且是一种拖入深渊的冒险。在殷浩继续北伐的时候,还有一个人站出来予以阻止,他就是王羲之。王羲之是王导的侄子,当初是殷浩慧眼识珠,他将名声不错的王羲之提升为护军将军,作为自己的辅佐,而在王羲之被擢升的时候,他就认为需“内外协和”,然后国家可安,所以他劝说殷浩不要和桓温制造隔阂,但是殷浩没有听从。这是王羲之对时局的一次正确判断,而在永和八年的时候,王羲之劝住殷浩北伐,殷浩还是不听,殷浩无功而返准备再次征讨,这时候王羲之便写信给殷浩,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王羲之指出,“今以区区江左,天下寒心,固已久矣,力争武功,非所当作。”他否定“力争武功”是当前最重要的事,而是提出这是忧患所在,“自顷处内外之任者,未有深谋远虑,而疲竭根本,各从所志,竟无一功可论,遂令天下将有土崩之势,任其事者,岂得辞四海之责哉!”王羲之分析了当时的形势,认为,“莫若还保长江,督将各复旧镇,自长江以外,羁縻而已。”而且王羲之还进一步指出,“引咎责躬,更为善治,省其赋役,与民更始,庶可以救倒悬之急也!”所以对于东晋来说,需要的是官员引咎责躬,需要的是减免赋税徭役,需要的是与民更始。但是对于王羲之的这些建议,殷浩依然不听。

王羲之又写信给会稽王司马昱,也表达了同样的态度,“顾力有所不及,岂可不权轻重而处之也!”在他看来,“今虽有可喜之会,内求诸已,而所忧乃重于所喜。”所忧是什么?“功未可期,遗黎歼尽,劳役无时,征求日重,以区区吴、越经纬天下十分之九,不亡何待!”所以和蔡谟一样,他提出要度德量力,“愿殿下更垂三思,先为不可胜之基,须根立势举,谋之未晚。若不行,恐麋鹿之游,将不止林薮而已!愿殿下蹙废虚远之怀,以救倒悬之急,可谓以亡为存,转祸为福也。”他给出的建议就是先奠定不可战胜的根基,等到根基牢固、势力强大时再作图谋,也为时不完。但是司马昱没有采纳,而殷浩继续着自己的北伐,“九月,浩屯泗口,遣河南太守戴施据石门,荥阳太守刘遯据仓垣。”当殷浩为了征集财物供军用为由而关闭了大学学生的学习,致使学校被废弃,这是不是蔡谟和王羲之所说“不度德量力”的一个例证?

【安独静退】

谢安是东晋著名的政治家,“东山再起”的谢安历任征西大将军、桓温的司马、吴兴太守,后入朝拜侍中、吏部尚书、中护军等职,晋简文帝逝后,谢安与王坦之挫败桓温篡位意图,桓温死后,他更与王彪之等共同辅政,并争取到镇守荆州的桓冲的合作。对于谢安来说,最著名的便是指挥“淝水之战”,以八万兵力打败了号称百万的前秦军队,使晋室得以存续,取得了以少胜多的胜利。后来又乘胜派玄收复洛阳及徐、兖、青、司、豫、梁六州。谢安处事公允明断,不专权树私,不居功自傲,有宰相气度。他治国以儒、道互补,作为高门士族,能顾全大局,以谢氏家族利益服从于晋室利益,齐人王俭称其为“江左风流宰相。”后世多将他与王导并提,认为二人“相望于数十年间,其端静宽简,弥缝辅赞,如出一人”,“江左百年之业实赖焉”。

在《资治通鉴》中,谢安出场于《晋纪二十三》,这是对他东山再起之前性情闲雅温和的描述,“谢安少有重名,前后征辟,皆不就,寓居会稽,以山水、文籍自娱。”虽为布衣,时人对他寄予三公和相辅的期望。但是谢安每次游览东山,总是让歌舞女伎跟随,当时的司徒司马昱听说后说:“安石既与人同乐,必不得不与人同忧,召之必至。”同乐必将和人同乐,只是时机未曾成熟,而当时谢安的妻子看到谢安“安独静退”,便对他说:“丈夫不如此也!”而谢安的回答是:“恐不免耳。”谢安的寓居山水,谢安的文籍自娱,谢安的东山之游,谢安的妓女自随,都是他“安独静退”的一种方式,就是不想重蹈兄弟们的覆辙。果然在他的弟弟谢万被废黜之后,谢安才有了仕进之志,那时他已经四十多岁了,从此在恒温手下开始了自己的政治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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