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6-03《怒海孤舟》:“命运共同体”中的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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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海中随波逐流的小船,随时遭遇暴风雨袭击的小船,可能会被敌人发现而击沉的小船,时间长了水和食物会短缺的小船——“Lifeboat”,作为救生船,它的目的就是让幸存者能够在恶劣的环境中活下来,但是当生命之舟遭遇种种危险,是不是“Lifeboat”本身就凸显了毁灭的可能性命运?

阿尔弗雷德·希区柯克1944年拍摄完成的电影,就是一种完全现实主义的作品,希区柯克甚至直接提出了对“当下”生存的思考,即使一艘小船暂时远离了战争,它也在所有幸存者的世界里制造了一场战争。客运船在北大西洋海域航行时遭遇到了德国U2潜水艇的袭击,第一个镜头就直接呈现出了具象化的毁灭:还在冒烟的烟囱开始倾斜,然后慢慢下沉,直至完全淹没,这就是战争带来的“死亡”,镜头平移中,海面上散落的东西一览无遗,它们是扑克牌,是画板,是国际象棋,是行李箱,是勺子,是浮出水面的尸体。当载满乘客的轮船沉没,这些失去了主人的物品就真的成为了静物,它们和起雾的海面一样,构成了没有生命的寂静。

但是还有幸存者,救生艇上只有一个幸存者,她是作家康妮·波特,连同她的行李、照相机、打字机,在生命得以幸存的情况下,这些东西似乎也变成了活物——与第一组镜头形成了鲜明而强烈的对比。之后,被发现的呼救者越来越多,救生艇也名副其实成为了拯救生命的“Lifeboat”,当所有人从危难中坐上救生艇,他们结合成了命运共同体。在茫茫大海之上,在心有余悸的袭击之后,“命运共同体”的意义对他们来说,就只有一种唯一性,那就是活下来,最终找到能让他们脱离苦海的营救者。希区柯克以“怒海孤舟”的方式其实上演的是一个充满寓意的故事:救生艇的意义被凸显,它更是强化了它所面对的环境,这是一种孤立的状态,没有别的选择,没有其他可能,生是大家的生,死是大家的死,救生艇所构筑的就是一个阻止了所有其他出口的封闭系统。

正是因为它的封闭性,救生艇就变成了一个浓缩的社会,或者是一个暂时性维持关系的社区,所以希区柯克从一开始对众人的身份设置就是为了显现他们在这个社会或社区中的差异性:康妮是一名作家,照相机、打字机、手镯,都代表着它的中产阶级身份;瑞特和康妮认识,他是一个拥有巨额资产但是白手起家的富人;考威是客轮上的轮机工,爱裸身的他是力量的象征;史派克是发报员,他回忆说自己此前一场戏漂流持续了40多天,所以再次漂流对于他来说并没有过度的害怕;还有轮船上的黑人服务生乔和护士爱丽丝;因为遭袭而受伤的盖伊,他的大腿里还有弹片……他们之外还有被救起的女人艾格莉,她带着孩子从布鲁塞尔去美国,中途遭遇袭击可怜的孩子强尼死了,抱着孩子的艾格莉无法接受这一现实,在被救起之后趁着黑夜追随孩子而去,被救起时她整个人就已经疯疯癫癫,当她最后跳入大海,死亡成为她唯一的选择。

导演: 阿尔弗雷德·希区柯克
编剧: 约翰·斯坦贝克 / 乔·斯沃林 / 阿尔弗雷德·希区柯克 / 本·赫克特
主演: 塔卢拉赫·班克黑德 / 威廉·本迪克斯 / 沃尔特·斯勒扎克 / 玛丽·安德森 / 约翰·霍迪亚克
类型: 剧情 / 战争
制片国家/地区: 美国
语言: 英语 / 德语
上映日期: 1944-01-12
片长: 97 分钟
又名: 战地惊魂 / 救生船 / 救生艇

而活着的人认识也好,陌生也罢,当一起登上这条在风雨中飘摇的救生艇,关系开始重组,身份可是重新界定,这就是“命运共同体”组织化的一种写照:一方面为了使得救生艇能够更顺利航行,他们对每个人进行了分工,掌舵、升帆、照顾受伤的人,每个人重新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也使得秩序得以重建。而另一方面,在不断地接触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变化,这其中爱丽丝和史派克慢慢有了感觉,爱丽丝告诉了他自己曾经爱过一个男人,男人却是已婚,虽然分手但是还在想着他,当然史派克给了她安慰,在最后的时候,史派克甚至设想了获救后的生活,他想和爱丽丝结婚,而爱丽丝也同意了;考威和康妮之间,也有了暧昧的关系,康妮的打字机、照相机都被考威不小心掉落了水里,两个人不打不相识,但是暧昧只是暧昧,康妮说“我希望可以一起死”像是一种浪漫的憧憬,最后却归于虚无。除了爱情和暧昧,瑞特和考威之间总是打牌,而且也下赌注,最后的赌注达到了5000元,而总是输的瑞特怀疑考威作弊,两个人也发生了争吵……

命运共同体是在危难中得以建立的,也具有相同的目的,所以在这样具有社会化的共同体中,秩序慢慢建立,人际关系慢慢展开。但是希区柯克大胆地设置了更多的东西,也使得命运共同体从友好型向敌对型转变,导致这一切慢慢偏离轨道的就是德国纳粹幸存者的加入。威利就是U型潜艇上的德国士兵,当他也被众人救起时,一个问题出现了:他是导致客船沉没的罪魁祸首,他更是这场战争中的敌人,救他的合理性在哪里?这里就完全呈现出某种对立,不仅仅是遭受纳粹袭击离开家乡的艾格莉刚刚死在众人面前,对纳粹的恨完全是鲜活的,而且包括考威、史派克在内的人,也都对纳粹怀有深深的恨意,所以当威利被就上来,他们的本能反应就是:这是一种对罪恶的不作为,所以他们想要将威利重新推入大海,但是瑞特却说了一句话:“你们如果把他扔下去,和纳粹有什么不同?”而爱丽丝也质问:“为什么人类不能停止自相残杀?”

无论是坚持要将纳粹扔下大海,还是把扔下大海看做是一种纳粹行为,这一切的争论是基于人们对战争的真切感受,或者说,纳粹是作为一种符号而存在的,但是威利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也是一个想要活下去的生命,在这个意义上,他也应该属于这个命运体,即使人们对纳粹深恶痛绝,也没有决定他生死的大权。所以最后人道主义占据了上风,威利也终于存活了下来。而且在人们处在危难之中的时候,他们对威利也放送了警惕,而威利也完全不再以纳粹的身份出现,他和大家和谐共处,他提供了去往百慕大的航行方向,曾经身为外科医生的他甚至亲自操刀为受伤的盖斯做了小腿切除手术,盖斯的小腿保住了,他在被白兰地“麻醉”而醒来之后对威利说了一句谢谢。

《怒海孤舟》电影海报

从被仇视的纳粹,到被感谢的“战友”,都威利的态度的转变就发生在这个封闭的社会里,但是这种转变也只是在共同利益下得以维持,在盖斯手术后口渴时,他越来越陷入晕眩,而正在划船的威利一把将其推下了水,众人正在休息没有听见盖斯的呼救,当史派克醒来,盖斯已经被海水吞没了,当他质问威利为什么要将推下水,威利很轻松地说,他死了更好——因为船上的水不够了,因为盖斯已经出现了幻觉,死了的痛苦比活着承受的痛苦更少。但显然,其他人对威利的这一举动并不认同,当他们让乔从威利身上找出藏着的一瓶水时,众人的愤怒达到了高潮,在并非是实质性的投票结束之后,他们将威利也推入了大海:这是对他杀死盖斯的复仇?还是对他纳粹身份的再一次清算?

实际上,威利的纳粹身份一直没有改变,而船上的所有人也都知道面前的他就是一个“敌人”,但是从一开始对于要不要救他的争议,到最后一起将他推下水的决然,纳粹的身份其实发生了改变,起初对于威利的身份,只是一种概念,或者说,纳粹作为敌人存在只是一种他者化的对象,但是当威利结束了盖斯的生命,他就真的成了杀人的纳粹,而且就在每个人的身边,就在这个命运共同体中。但是在这样的设置中,希区柯克提出了更据人性考验的问题:瑞特说自己无儿无女,他希望获救后这些钱能做点慈善,“我最怕的是,最后突然加入了帮派……”这其实是对威利被杀的一种质疑,但是康妮却嘲笑他:“当杀他时我们不是一个帮派,当我们坐在一块时才是帮派,他成为被我们救起人的囚犯,卑躬屈节,而当我们遵从他,因为他够慈悲也够强,他把我们带到集中营去……”这就是一种战争思维,囚犯只是表面上的囚犯,他就是敌人,甚至是可能危害每个人的敌人:从他外科医生出生能完成手术,到他不仅能将德语还会说英语法语,会吹引奏乐器,有力量划船,这就是一个强大的敌人,所以帮派不是因为他杀死了盖斯而组成的,从一开始就应该是对敌人采取办法的帮派,“我们不只让纳粹帮我们划船,也让他们帮我们思考……”

纳粹该不该死,他们用行动回答了这个问题,但是这真的是一种必然?希区柯克甚至在电影中提出了另一个更具人性意义的问题:强奸一个妓女必强奸一个修女更严重吗?这个问题就可以转化为:杀死一个纳粹必杀死一个普通人更具必要性吗?船上的人做出了回答,但是这个回答是正确的吗?这一种质疑在之后就成为了新的问题:当他们目睹了一艘德国船舰被击毁,当他们期待自己的船只救出所有人,忽然有人爬到船舷上,当众人将他救起,才发现他也是一个德国士兵,而且他的手里拿着一把枪:他和威利有着同样的身份,但是他直接拿出枪制造了对立,没有了友善,没有了人道,对于这个命运共同体来说,对他又该如何选择?

当然,希区柯克没有留下“悬念”,因为在共同的经历和共同的利益面前,他们完全将这个问题政治化了,“你会如何处理这事”的答案就是大家所说:要问问艾格莉和她的孩子,要问问盖斯,或者要问问威利——但其实已经不需要再问,因为希区柯克已经给出了唯一的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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