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9-10《围歼街头》:悬疑的“置换法”
一样是最后的回家,一样消除了隔阂,一样享受家的温馨。伊利亚·卡赞的《围歼街头》和三年前的《陇上春色》一样,在经历了波折之后进入了大团圆的节奏中,而且两部电影一样完成了叙事主题的“置换”:《陇上春色》将土地变迁的大历史转变为家庭和解的小结构,实现了“以大化小”的置换,而《围歼街头》则将和犯罪有关的黑色主题变成了控制瘟疫流行的公共事件,将局部性的恐慌转变为社会性恐惧,完成了“从小到大”的置换——精通于“置换术”的卡赞是不是在转向中反而削弱了叙事的逻辑?
《陇上春色》的致命性错误让卡赞自己都承认这是一次失败,而在《围歼街头》中这种失败也是明显的,当犯罪带来的是恐惧变成了瘟疫可能流行的恐慌,实际上黑色电影具有的种种特征都被消除了,它只留下了关于惊悚、悬疑的一个外壳。从电影开场来看,卡赞成功渲染了罪恶气氛,尤其是其中一个长镜头的运用足以让卡赞在黑色电影中留下属于自己的位置。在昏黄的灯光下,四个人正在打牌,其中的科查卡说自己病了,然后匆匆穿上外套离开,但是布莱基却在科查卡离开后对波迪和菲奇下命令:要拿回属于他们的东西,之后的长镜头就表现了三人追杀科查卡的过程:科查卡从屋子里走出,然后越过铁轨,爬上了码头的平台,而他身后的波迪和菲奇紧追不舍,慢慢地靠近了科查卡,科查卡这时意识到了同伴的危险,他想办法避开他们,而身后的其中一人从集装箱的另一侧过去,绕到了科查卡的后面,科查卡拿起了地上的棍子,开始面对他们,在他想要反抗时,最后面的布莱基拿出了枪,朝着科查卡连续射击,在两声枪响后,科查卡倒地,波迪和菲奇则趁机将死去的科查卡抬起……
从科查卡从屋子里走出,到两个人尾随,从三个人的决斗到最后布莱基开枪,长镜头描述了追杀的过程,在俯拍、跟拍、上摇等不同视角的调度中,一幕追杀制造了恐怖的气息。这是一个黑色的叙事,让人感觉卡赞在这部电影中所要表现的主题就是罪恶,甚至在第二天小孩发现尸体、警察封锁现场、法医解剖尸体,卡赞也让电影继续弥漫着黑色气氛。但是就是从这里开始,卡赞开始了置换:另一个场景里里德正和儿子汤米在给抽屉刷漆,汤米向里德要了零花钱,里德回屋,妻子说起了家庭开支问题,感慨生活的艰难,而汤米的零花钱也被母亲拿来解决一家的开支——这是完全和电影开场的恐怖气氛不同,它转向了一家人的困厄生活,而之后里德接到了电话,电话中说及的事情就是早上发现的那具在码头的尸体,里德匆匆赶去,克莱伯正在对尸体进行尸检——似乎故事又从里德的家庭生活转向了开头的拿起凶杀案,但是当里德通过检测传递的一个信号是:死者身上带有致命的病毒,这是一种瘟疫的病菌,如果不加以控制,48小时后将会引起全城的传染。
导演: 伊利亚·卡赞 |
从家庭生活转向案件,关于案件这里就有了分叉,其中以沃伦为首的警察,当然让案件回到了犯罪本身,但是里德不是警察,而是公共卫生局的工作人员,也就是说他的身份关涉的是公共安全,身份的不同带来了对案件的不同态度:沃伦当然要从死者身上寻找和谋杀有关的线索,然后追查凶手,而里德的目的同样要追杀凶手,但并不是为了将他们绳之以法,而是比法律对他们惩戒更重要的事,那就是控制疫情的蔓延,由此,在里德成为主角的追逐戏中,对谋杀案真相的寻找变成了对疫情的控制,也由此把和犯罪有关的黑色电影变成了社会性公共事件可能引起恐慌的故事,卡赞也完成了这一次的置换。
看起来里德和沃伦的目的一致,他们也几乎合为一体,但是追查凶手和控制传染在氛围的营造、效果的表达甚至在事件性质上完全不同,这也是沃伦和里德发生矛盾的根源,之后的故事就是沿着里德的预设开始了“围歼街头”:科查卡的尸体因为带有致命病毒,所以尸体第一时间被火化,和尸体有过接触的警察和工作人员都被注射了血清;从他身上找到的线索得知,科查卡是一个外地人,是随着轮船来到新奥尔良的,里德去了船员职业介绍所,利用照片和广播悬赏死者的信息;之后有女人找到了他,女人又将他带到了一艘船上,女人让丈夫查理告诉里德关于死者的情况,查理遮遮掩掩,当里德说到瘟疫两个字,查理终于说出了关键线索,就是“尼罗河女王号”;里德和沃伦找到了即将起航的“尼罗河女王号”,问起船长科查卡的情况,船长也一样遮遮掩掩,里德便向广大船员说起了瘟疫的严重程度,终于船员说起了穿上的老鼠以及已经病倒的厨师,里德从这些线索里知道科查卡喜欢希腊食物;里德和沃伦开始调查希腊餐馆,在一家餐馆里,里德把科查卡的照片给了店主约翰,约翰到里面和妻子丽塔说起科查卡感染瘟疫的情况,丽塔试图隐瞒,但是她明显已经被传染,当天晚上就死了,此时约翰才告诉里德实情,里德知道了和科查卡相关的一个人叫波迪,并和沃伦去了约翰提供的波迪所住的旅馆,而那时的波迪也已经患病,布莱基正在那里逼问波迪那些东西的下落,在波迪守口如瓶中布莱基不得不让他先看医生,但是在波迪从楼上抬下来时,里德和沃伦赶到,布莱基以为警察来抓他,于是将波迪从楼上摔下,波迪死去,他则和菲奇择路而逃,最后两人逃到了码头,在菲奇精疲力尽被抓后,布莱基想要沿着缆绳爬上那艘船,最后体力不支掉下水,布莱基终于落入法网,也预示着里德疫情控制计划终于取得了胜利。
《围歼街头》电影海报
在整个过程中,完成了置换术的卡赞完全把电影变成了制止病毒蔓延、疫情传播的“围歼”,看起来和追查凶手的行动完全吻合,但是正是主题的置换,让电影变成了关于如何遏制疫情扩散的故事,发现零号病人、注射血清、对死者楼道进行隔离……这些措施都是为了控制疫情,都是为了不让死亡呈批出现,都是为了不造成社会的恐慌,所以在这部关于瘟疫的电影中,卡赞通过讲故事“科普”了控制疫情的办法,其中和沃伦之间的矛盾,和记者内夫之间的冲突就是体现了观念的差别,尤其是内夫几次提出“为什么不把瘟疫的消息通过报纸向公众发布”的疑问,在他看来,让公众得知瘟疫的真相,才是争取时间的最好办法,也是避免死亡升级的最好举措,但是在里德看来,如果在报纸上向公众公开瘟疫,就会引起更大的恐慌,从而出现有人逃离城市的可能,那么病毒就会传染到全国各地,那时要控制就会难上加难。里德作为公共安全部的工作人员,提出了可以说是比较保守的办法,但是对于疫情爆发初期来说,其效果比告诉公众更好,在避免引起进一步恐慌中,可以将疫情控制在少数几个人身上。
无论是电影表现里德的果敢,还是和警察、记者之间的矛盾,卡赞都在探讨如何避免社会性恐慌的办法,也正是这种转向,电影开头张力十足的黑色氛围被削弱了,布莱基的谋杀甚至不再朝向罪恶本身,这个游手好闲的混混最大的恶变成了让人们闭嘴从而可能贻误疫情控制的恶,所以在恶的性质改变之后,恐慌也发生了本质的转变:犯罪团伙的谋杀是局部的犯罪,它所涉及到的只是小部分人,它制造的恐惧只是杀人本身的恐惧,科查卡和波迪的死亡,甚至只是四个人内部的死亡,但是瘟疫关涉的是公共安全,是全城人的安危,一旦在48小时内失控,它带来的将是所有人的恐慌。在这个意义上,从码头追杀开始,这起凶杀案就没有了疑点,死去的科查卡、想要得到东西的布莱基,以及波迪和菲奇之间的利益关系已经一览无余,真相就在那里,悬疑荡然无存。
当犯罪的悬疑被取消,当谋杀的恐惧被置换,最后落网的也不再是“凶手”,里德回到家和妻子消除了隔阂,那深深的一吻代表的不是对恶的胜利,而是最后疫情被控制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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