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9-10 《蝶变》：不在场的江湖现场

翻飞的蝴蝶，蜂拥的蝴蝶，也是杀人的蝴蝶，恐惧的蝴蝶，但是发生在武林新纪的“蝴蝶杀人事件”是真相的呈现，还是一个流传着的血腥故事？八页的《红叶札记》是假托之书，沈家堡的佣人阿知是不说话的哑巴，而那神秘的铁甲人也无非是制造谣言的独裁者，在一个亦真亦幻的古堡世界里，所有真切发生的谋杀都变成了一种传说，一种可以书写的传说，而那个叫方红叶的书写者，即使从局外人变成局内人，即使洞察了杀人秘密的全部真相，他依然只是旁观者，依然在犯罪现场之外远去。

“以后的事我全然不知。”这是方红叶离开古堡时记叙着的一句话，“我”曾经活在这个扑朔迷离的故事里，是事件的参与者和见证者，而当离开成为“不知”的状态时，他已经脱离了犯罪现场，甚至可以在他的记述的《红叶札记》里划上一个句号，但是当他离开古堡的时候，其实最后的标点并不是句号，而是省略号，那时天雷堡的人还在和田字号的人决斗，那时清影子还没有被“神火飞鹰”炸死，那时于真还挣扎在他自己的覆灭计划里，没有被书写的结局注定这是一个不被旁观的秘密，注定这是不在场的犯罪现场，而这个诡异的“蝴蝶杀人事件”也无非是以省略号的方式结束的一个江湖传奇。

江湖传奇注定是一段缺失“我”的故事，所以在那个血雨腥风、你死我活的历史之中，也注定缺少一个真正的见证者，“武林新纪前卅六年间，江湖上曾出现两次鬼泣神号的武林大战。第一次，发生在点苍山，横尸三万，饿鹰蔽日。第二次，武当山下，历时约半月，死伤约十万。从此，武林中高手尽丧，江湖进入一段沉寂时期，历时三十载。表面上是干戈停息；实际上，暗流涌现。其后，七十二股新兴势力随之而起，合称七十二路烽烟。这就是武林新纪的开始。”武林新纪之前的这段记载也呈现着一种历史的虚无，两次武林大战，横尸数万，高手尽丧，而三十载的沉寂也无非简约成短短数语，这样的死亡故事无法接近真实，当然也不可能破解真相。而在武林新纪开始之后的“七十二股烽烟”则是“后历史”的开端，前后的江湖被纪年区分，也被一个“我”分割开来。

	导演: 徐克 编剧: 林凡 主演: 刘兆铭 / 黄树棠 / 高雄 / 米雪 / 徐小玲 / 张国柱 类型: 动作 / 悬疑 / 惊悚 / 恐怖 制片国家/地区: 香港 语言: 粤语 上映日期: 1979-07-20 片长: 88 分钟 又名: 红叶手札 / Butterfly Murders

“一个不会武功的书生，撰写了武林札记，那个人叫方红叶，也就是我。”“我”出场，我带来的不仅是一本记载武林传闻的札记，也带来了一个深入现场的机会，从局外者变成局内人，“我”既是旁观者和叙事者，也成为亲历者和见证者，“我”的在场让这一段“后历史”显出几分真实，也在某种意义上让曾经发生的武林争斗变成一个个不在场的传说。这样的传说有新纪二十四年六月初二的霜桥造纸厂的秘杀。那间有八十二年历史的造纸厂，正是因为接到了十天之内赶印五千本方红叶的《红叶札记》的订单，而使老板无辜惨死。八页的《红叶札记》记载着江湖的传说，其中就有“蝴蝶杀人事件”，所以老板被杀在某种程度上预示着另一种不被公开的秘密，但其实，那八页的《红叶札记》是假托制作。连假托的文本也被牵连，足以说明“蝴蝶杀人事件”对于江湖世界来说，是耸人听闻的开始。而在所谓的《红叶札记》上，还有一段被记述的传说，红叶手札记载：“新纪六年，中原旱灾频仍，山贼四起，民不聊生，出现子食其父，兄食其弟之惨像。饥民中有力气者竞相以盗墓为业，仅会阴一带一夕之间十三王陵全数被盗。山羊城蝴蝶谷西有一平南将军墓，相传墓内金银珠宝聚敛甚丰……”两个盗墓贼在黑夜之中发现墓葬中财物，而此时，阴风阵阵中，飞舞的蝴蝶围攻他们裸露的皮肤，一阵恐惧的叫声之后陈尸墓地。在这个只有盗贼看见，却又奇怪死去的故事里，其实没有任何的见证者，所以，被记载的“杀人蝶”事件也只是一个在文本中的悬案。而另一个传说则是从沈家堡的堡主沈青的口中说出，那时沈青告诉田风、清影子等一行人，十年前的五月初五，正是沈青的父亲盗取了平南将军的墓葬，而被蝴蝶所杀，所以沈青怀疑十年之后的这场针对沈家堡的谋杀，可能和十年前父亲不敬鬼神的亵渎有关。平南将军墓地、蝴蝶杀人事件，当十年前的那个记载在文本中的传说变成沈青口中推测的谋杀时，并非是将传说变成了现实，而是笼罩着更神秘的色彩，毕竟十年后五月初五的诡异蝴蝶杀人事件也只是在沈青的口述中存在，是真是假，大约也是一个未知的秘密。

所以在沈家堡堡主沈青的邀约下，“我”成为进入古堡揭开“蝴蝶杀人事件”秘密的亲历者，实际上我的作用更多是用旁观的方式再次书写有关杀人事件，从文本归于文本，或者是我的最后意义。而我的真正特殊性在于不会武功，在这个充满着惊险、恐惧和死亡的江湖世界里，在这个处处是争斗、谋杀和轨诡计的武林圈子中，我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不会武功在某种程度上就是局外人，所以自身不带危险性的生存方式，也给自己带来了最大的安全感。所以在沈家堡不断发生的蝴蝶杀人事件中，我安然无恙，甚至在以铁甲人身份出现的于真和李剑、郭力同门的背叛和决斗中，在田风和“天雷三相”你死我活的争斗中，“我”都能轻易躲避灾祸，轻易绕开死亡。江湖对于书生来说，是另一个存在，这种对于武林规则的颠覆实际上隐含着传说中被放大的书写功能，也就是说，不管是沈青邀约方红叶来沈家堡，还是在各种争斗中忽视了我的存在，都是为了将蝴蝶杀人事件再次以书写的叙述方式成为一个传说。

《蝶变》电影海报

所以，要让传说保持完整性，要使真相完全被揭开，书生方红叶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被杀死的，他必须存在，必须活着，必须毫无危险。“一个不会武功的人是容易被低估的。”这是“我”最后揭开沈家堡“蝴蝶杀人事件”真相之后对假托为于真的沈青说的话，这是对江湖规则的一次叛逆，也是对于武林杀戮的一种改写。所以在被低估的现实里，我才能出入于沈家堡的地下世界，才能探知里面的各种机关，才能发现那个神秘的蝴蝶密室和火药房，也才能揭穿笼罩在恐惧中的“杀人蝴蝶”的真相，当然，也最后能将铁甲人、“天雷三相”之一的于真和沈家堡堡主沈青三个身份合在一起。而在这个江湖天大秘密被揭开的过程中，躲在真相后面的还有哑巴仆人阿知，实际上作为哑巴的阿知，用她的失语制造了另一种神秘，同时也把杀人事件带向一个被掩盖的传说中。和方红叶从局外人转变为局内人的路径不一样，阿知用她的失语将自己从局内人变成了局外人。所以在地道里当方红叶和清影子在不同的地方发现同时存在着两个“阿知”的时候，矛盾就出现了，她既成了局内人，又极力变成局外人，当方红叶逼问阿知，为什么不怕蝴蝶，蝴蝶密室是不是沈家堡的，为什么有两个阿知……而这些问题直接指向了一种被解构的传说，两个阿知并非是一种幻影，而是代表着表象和真相，那个假阿知其实就是沈青的内人，而当水中的蝴蝶在夫人的周围翩翩起舞的时候，蝴蝶杀人事件便慢慢褪去了神秘色彩，那些蝴蝶并非可以杀人，只不过被夫人用“驭蝶术”得以控制，所以杀人的不是蝴蝶，而是背后控制的人，而那个真正导演了谋杀事件的便是假装被蝴蝶杀死的沈青，便是突然出现杀死了田风手下的铁甲人，便是背叛了天雷堡的于真，而他自导这出神秘故事的用意就是要独霸江湖——在江湖上制造令人闻蝶色变的杀人事件，又将七十二股烽火中实力最强的田字号和天雷堡相邀在一起进行最后的争斗，而最后他在两败俱伤中获利。“武林的路是用血铺出来的，七十二股烽火的武林就是肉弱强食的世界。”这是他最后说出的实情，而对于天雷堡的背叛就是因为他不甘心做一个工具，之后面临被屠杀的命运，所以在这个神秘的计划里，沈青的所有目的就是为了在江湖中争得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就是为了在他人的火并中掌握主动，就是为了在神秘的杀人蝴蝶传说中掩盖真相。

所以江湖还是那个血雨腥风的江湖，武林还是那个你死我活的武林，不管是武林新纪之前的两次鬼泣神号的武林大战，还是新纪之后这个神秘恐惧的杀人蝴蝶事件，都指向那一个肉弱强食的世界。而前历史和后历史唯一的不同点是，有一个书生的介入，一个不会武功的书生，一个解密真相的书生，一个书写传说的书生，“我”是一个异数，“我”是一种颠覆，当那些武功高强的武林中人在这场争斗中纷纷倒下的时候，只有“我”安然离开沈家堡，潇洒行走于江湖，只不过这一次，“我”从局内人又变成了局外人：

平地烽烟，一片血腥味
瞬间，生死，转眼要分离
有心走避，置身网外
未知网中原是你
胡乱猜测，不免有猜忌
信心消失，只觉更卑微
谁料迷香扑鼻，倒下从此不起
有谁欢喜，有谁痛悲？

“置身网外，未知网中原是你”，在这首主题曲里，那个在网内网外的人其实是关于存在的两种身份，不管是见证者还是旁观者，不管是记述者还是亲历者，在传说的世界里永远是不在场的，所以“我”离开沈家堡的时候，身后依然是未分胜负的争斗，“以后的事我全然不知”，而在这个已经被割除在传说中的“不知”现实里，没有纷争，没有诡计，没有死亡，有的只是在“我”手上那些翻飞的蝴蝶，或许，这些飞翔的蝴蝶，这些美丽的蝴蝶，才是真正活着的蝴蝶，真正远离传说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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