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9-10 《稻草人》:乌鸦制造了现实
马克斯在跳脱衣舞的时候,他们在笑;莱恩在马克斯生日的时候穿着奇装异服,他们在笑;莱恩用最后一根火柴点燃马克斯那支烟的时候,马克斯在笑;莱恩搁掉和7年不见的安妮的电话时,他们抱在一起疯狂地笑……有时候会心一笑,有时候苦中作乐,有时候被嘲笑,有时候开怀大笑,他们被别人笑,他们也笑别人,可是,这笑声里谁是稻草人?谁又是乌鸦?
乌鸦和稻草人是一个关于笑的故事,农夫把稻草人立在田里,本来是为了吓唬那些乌鸦,可是乌鸦看见稻草人,却忍不住嘲笑它,可笑的帽子,滑稽的脸,这是一个可怜的人,“乌鸦不是被吓走的,它们不想烦稻草人,便笑着飞走了。”可笑的故事是莱恩讲给马克斯听的,那时他们一起被赶出了厨房,一起流落在街头,莱恩的笑话像是一个安慰,可是马克斯却把它当成是一个并不好笑的寓言,“那鱼也会弹琴,狗也会打曲棍球了。”当生活被假设的时候,当现实都是困境的时候,笑,其实是一种掩盖,是一种逃避,甚至是一种脆弱的举动。
而乌鸦是会出现的,只不过莱恩和马克斯,都不想成为那个可怜的稻草人。两个人在路边相遇的时候,就像是两个稻草人,莱恩当了7年的海员,在海上漂泊之后开始会底特律的家,而马克斯在昆丁监狱服了6年的刑期,释放之后想回到匹兹堡开一家洗车店。7年和5年,对于他们来说,是漫长的隔离期,他们似乎在现实之外,而这种被隔离的感觉更像是他们的逃避,莱恩离开了自己的妻子安妮,离开了还未出生的孩子,而马克斯,仅仅是因为和出租车司机打架被逮捕,他们主动告别正常的生活,但这样一种生活结束的时候,他们才发现世界正在改变,改变的世界对他们来说是陌生的,是冷漠的,甚至是充满敌意的。
| 导演: 杰瑞·沙茨伯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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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没有吹灭火柴,其实是生活给了他们一个对话的机会,“你给了我最后一根火柴,我笑了。”当马克斯开始和莱恩说话的时候,他已经悄悄拆除了那种戒备心理。总是打架,总是惹事,对于马克斯来说,他警惕着身边的人,不信任别人,在酒馆里喝酒的时候,他威吓在一旁总是听他们谈话的那个顾客,甚至就要动手打人了;他在色情酒店的时候,因为一个风骚的女人嘲笑他,他也破口大骂她是“蠢女人”;而在和莱恩、自己妹妹克莉、妹妹的朋友弗莱琪酒吧里庆祝生日的时候,就因为有人找性感的弗莱琪,他和那人大打出手最终两人都被处以30天的强制劳役;在劳役期间,又因为那个同性恋的瑞利打伤了不肯被干的莱恩,马克斯又和他大打出手……“我是冷血混蛋,没有被温暖过。”这是马克斯对自己的评价,而正是由于有这样的性格,马克斯总是难以理智把握自己,总是变成被嘲笑的那个稻草人。
但是,莱恩的最后一根火柴让他感觉到了一些温暖,他说自己笑了,并不是乌鸦的笑,而是真正会心的笑,这种笑化解的是两个人的尴尬,也化解了马克斯对于这个世界的某种敌对。但是,这种温暖的感觉却又是脆弱的,马克斯所想要的就是把一切纳入到自己的计划中,为什么他会把监狱里的钱都存下来?为什么他要邀请莱恩一起开洗车店?为什么对于弗兰斯的名字敏感而把他叫做莱恩?是因为马克斯想要的是一种新的秩序,而这种新秩序的建立需要让自己成为主宰者,需要用计划的方式为自己找到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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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草人》电影海报 |
“我有计划。”这是马克斯对于新生活的一种期盼,“一切都是自己的位置。”但是计划到底是什么?仅仅是回到匹兹堡,仅仅是开一家洗车行?而这样的计划本身也是一种逃避,在无情的现实里,变得脆弱,而他暴烈的性格不是为了实施计划,而是在不断摧毁计划。而真正使计划变成一种被嘲笑的目标,就是因为他们更像是可怜的稻草人。“一切都在改变。”这是莱恩对马克斯说的话,改变似乎针对的就是计划,所有当7年的海员生活结束,当6年的牢狱生活终结,计划已经不是曾经的计划,它在被改变的现实里,变成了无法驾驭的命运。
莱恩说出那个稻草人的故事之后,他其实既不想当稻草人,也不想成为乌鸦,也就是说,它既不会去嘲笑马克斯,也不想让别人嘲笑自己。在马克斯发古怪脾气的时候,在马克斯难以控制自己情绪的时候,莱恩总是化解矛盾,总是出面阻止,在餐馆里,当马克斯对身边的人说出不礼貌的话,他便劝告大家别生气;在克莉的生日宴会上,当马克斯吃醋对和弗莱琪调情的男子动怒的时候,莱恩穿上奇怪的衣服,开始跳舞唱歌,一下子缓解了气氛,让所有人都为他们喝彩,一起载歌载舞沉浸在欢乐的海洋里;在酒吧里,当马克思对于醉酒的老人动怒而引来老人的侄子时,莱恩以离开的方式警告马克斯,最终马克斯主动要留住莱恩,那一个打电话、接电话的动作让他们露出了笑容,而马克斯激情的脱衣舞又让在场的陌生人都开怀大笑。莱恩的忍让、冷静,看上去和马克斯的性格构成了一种互补的关系,而其实,他也总是在自己的世界里,可以说,莱恩看上去理智,其实是一种无法摆脱的孤独,一种被压抑的无奈。
他的身边总是带着一个小礼盒,那是一盏准备送给自己孩子的灯,7年前离开妻子安妮去当海员,他没有等到孩子的出生,也不知道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而现在回来了,他以一盏灯的方式希望照见自己的未来,可是对于孩子的模糊感觉,对于妻子的愧疚心理,未来其实是未知的,正是这种未知的现实,他答应和马克斯一起开洗车行,答应和他一起回到克莉的家中,也最终一起因为打架被强制劳役。而在这一个月的劳役生活里,马克斯因为对瑞利的冷漠态度,使得他干起了在猪圈的辛苦工作,而莱恩因为和瑞利的关系处理得很好,于是安排了轻松的活,看起来,似乎是马克斯固守自己的计划而失去了机会,莱恩因为善于变通获得了信任,但其实,莱恩的行为就是对于未知生活而寻找的一种寄托,在到处是乌鸦的现实里,他其实就是那一个可怜、脆弱的稻草人,瑞利终于提出了非分的想法,而当莱恩对抗的时候,却终于被打得鼻青脸肿。
脆弱的莱恩终于在和安妮的电话之后,把自己逼向了疯癫的境地,马克斯曾经问过他,为什么不先给安妮打给电话再去见她和孩子?先打电话在马克斯看来是一种计划,而莱恩的回答是:“我怕她把电话搁掉,我只想看看孩子。”一盏灯,是他对于未知未来的寄托,是他对于愧疚过去的补偿,但是连孩子是男是女也不知道,如何能给他给自己一个未来?到达底特律之后,他终于在家门口给安妮打了电话,哭泣的安妮告诉他自己已经改嫁,成了“乔伊香蕉大王”的老板娘,而对于7年没有回来的莱恩,她骂他是混蛋、懦夫,“你寄来的钱都给乔伊创业了。”钱变成了别人的创业资金,女人变成了别人的妻子,而孩子呢?“孩子死了,还没出生就死了,那个灵魂永远上不了天堂了。”而其实,孩子就在安妮的身边,正睁大着眼睛听妈妈的哭泣,而这个几乎让人绝望的消息对于莱恩来说,是将他最后的希望变成了泡影,在脆弱的世界里,他终于崩溃了——那个盛着灯的礼盒被留在了电话亭的汽车上,一直那在手里的礼品变成了垃圾,而莱恩在喷泉边,向陌生的孩子们表演《金银岛》之后,彻底走向了疯癫——他抱着一个孩子走向喷泉的深处,像抱着自己从未见面却被“死亡”的孩子,一起走向毁灭。
而在旁边的马克斯,发现世界真的开始改变了,搁掉电话的时候,莱恩还是疯狂地抱住他,高喊着“是个男孩”,而实际上这只不过是莱恩最后的掩饰,他知道一切都发生了改变,却总是把自己带向有希望的未来,当电话无情的把他推向深渊的时候,世界已经没有了他的位置。他精神分裂,被绑在病床上,没有了意识,而马克斯站在他旁边,才发现自己的现实也被乌鸦无情地嘲笑了,“你被关起来我开不了洗车店了,我还能信任谁?我们走得很近,我们可以成功,但是现在,我不想一个人。”从出狱到相遇,从相识到相知,共同经历的这些事,其实让马克斯找到了一种自己之外的生活,那是一种心心相印的感觉,一种相互安慰的温暖,但是当莱恩变成了病人,当脆弱的情感终于崩溃,世界又只剩下他一个人,像孤独的稻草人,被别人嘲笑,也被自己嘲笑。
这是乌鸦制造的现实,仿佛又回到了宿命的起点,一个人的计划,一个人的未来,一个人的现实,莱恩的疯癫是脆弱的代价,所以马克斯终于开始寻找自己,终于买了去往匹兹堡的车票,那是另一个未来,那是另一个起点,尽管他需要从鞋底费力地拿出最后的10美元,尽管在柜台前敲打鞋底的动作会再被别人嘲笑,但是,马克斯已经不再面对乌鸦的现实,不再让自己成为稻草人,不想一个人却最终是一个人,而这一个人是他和莱恩某种情感的合体,某种理想的归一,最终走向没有乌鸦也没有稻草人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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