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9-11《萨帕塔传》：子弹穿过了玉米地
他是种植玉米的印第安人，他是拿起武器的反抗者，他是革命战争中的将军，他甚至离墨西哥总统一步之遥，但是最后在多方政治势力的暗杀中死去，当遍体鳞伤的萨帕塔被丢在广场的平台上，一个属于英雄的传奇落幕——孤独、寂静的死亡也在一种单数中呈现，它以绝章注解了一个孤胆英雄的悲剧人生。
约翰·斯坦贝克编剧，伊利亚·卡赞导演，马龙·白兰度饰演主角，众星云集的《萨帕塔传》就是一出关于英雄的史诗，而卡赞明显将其定位为一个带着完全理想主义的革命者，理想主义和革命可以划上等号，革命者也往往是理想主义者，在墨西哥革命中，萨帕塔出生入死，从一个普通农民成为革命领袖，在成为南方军的将军，最后推翻了暴政统治，在革命的洗礼中，萨帕塔几乎登上了革命的最高台阶，同是指挥者的维拉甚至推荐他成为总统，但是萨帕塔拒绝坐上总统的高位，“回家”成为他的选择，因为他念兹在兹的只有一个东西：土地，而土地永远只属于农民，即使他手上还握着枪，即使他的胯下还骑着马，即使农民们还拥护他，但是在政治势力的绞杀下，他没有能逃脱宿命，在子弹横穿玉米地的斗争现实里，一个抱有理想主义的革命者永远无法成为一名政治家，更不会成为追逐利益的政客。
萨帕塔为什么会揭竿而起，因为他需要属于自己的土地，需要土地上长出玉米，需要用玉米来生存，这就是属于萨帕塔的革命理想。1909年的墨西哥城，一群莫里洛州的印第安农民来到总统府，他们谒见总统帕法里·迪亚吉，就是为了争取到本属于自己的那块玉米地，独裁统治者迪亚吉在他们面前称他们为“我的人民”，但是对于农民的要求，他的笑容只是逢场作戏，他答应会调查土地被抢走的问题，但是他让他们找出界石，这样才能有证据要回属于他们的土地。在众人都以为总统会替他们说话时，只有萨帕塔没有转身离去，他的目光犀利地看着迪亚吉，然后说了一句：“根本无法证明界石，但我们需要玉米充饥。”否定界石，就是否定迪亚吉所说的理由，否定总统对农民表面上表示出的诚意——他根本不相信迪亚吉，当然，迪亚吉在农民的申请书上偷偷在萨帕塔的名字上画了一个圈。
| 导演: 伊利亚·卡赞 |
画圈、标注，迪亚吉的重点关注，只说明萨帕塔已经成为了他的眼中钉，而在影像的表现上，效果却是反方向的：萨帕塔不会相信总统的花言巧语，更不会更独裁政府寄予厚望，危险的他将掀起一场革命。的确，南方奎克区的不法分子再次冲入了这片土地，砍断了铁丝网，萨帕塔率领印第安农民毅然举起了反抗的大旗，在激战中他骑上自己的那匹白马逃离，逃匿在树林中的萨帕塔成为了反对入侵者和独裁统治的革命者。这是萨帕塔身份的转换，但是革命的目的何在，依旧是夺回那片土地，依旧是为了让自己不挨饿，只不过在革命事业中，萨帕特个人的理想变成了众人的理想。但是对于土地的这片感情，也成为了萨帕特无法真正走出土地书写政治事业的束缚：土地是革命者的理想，但土地也牢牢牵制了革命者。
在革命中，萨帕塔跟随人在美国的反抗军领袖莫得罗，在莫得罗的影响下，萨帕特将推翻迪亚吉的独裁统治作为了自己的目标，他率领革命者解救囚犯、抢劫火车，当然更重要的是抢夺土地分给那些农民，他成为了南方军队的将军，最后革命势力将迪亚吉赶出了墨西哥，“革命终于结束了！”革命成功成为了他和贺莎娃的结婚最大礼物。但是在革命夺回了土地甚至连革命本身都取得了最后胜利后，萨帕塔面对的已经是政治，按照莫得罗的想法，军队要解除武装，把那些土地奖励给为革命立下战功的将军，让将军获得属于他们的牧场。革命改变了什么？驱赶了独裁者，获得了土地，但是莫得罗却把土地变成了对将军的奖励，这让萨帕特无法接受，“土地应该交给人民。”在他拒绝拥有将军的牧场后，他却要求保有军队，在和莫得罗的矛盾中他回到了村里，继续自己的革命。
萨帕塔的土地观是他拒绝参与政治的态度，但是拥有军队，就意味这对别人来说仍然是威胁，惠特将军建议莫得罗杀掉萨帕塔，莫得罗拒绝，于是惠特将军开始了另一场革命，这场革命的另一个意思就是：政变。他派出军队攻打萨帕塔，萨帕塔正面迎击，但是消息泄露遭到了埋伏，萨帕塔的军队牺牲了244个士兵，可谓损失惨重，而莫得罗当初劝阻他们，避免他们之间爆发战争，但是惠特将军不仅将莫得罗囚禁，还在那个雨夜命令手下暗杀了莫得罗，窃取了革命果实。萨帕塔继续自己的革命，虽然他强调革命的目的是引向和平，虽然他处决了出卖他们的“叛徒”，他最终的目的还是那片土地：攻入墨西哥城击败惠特将军，维拉让他加冕总统，但是萨帕塔拒绝了，当来自家乡的农民再次提出要求有属于自己的土地时，他仿佛看到了当初的自己，而且农民们说抢走他们土地的正是萨帕塔的哥哥欧费米奥，于是萨帕塔再也无法忍受了，他拿起枪回到故乡，质问哥哥，一起革命的欧费米奥说自己出生入死，革命胜利了他就应该为所欲为，实际上他反对萨帕塔走上政治之路，说自己在前方打仗而萨帕塔却在王宫和美国人打交道。
《萨帕塔传》电影海报
最后哥哥被敌对势力杀死，萨帕塔带领军队再次夺回了那片土地，面对农民，萨帕塔讲到了自己的两个观点，一是关于土地的，“土地是你们的，你们必须保护它，房子毁了可以再建，玉米毁了可以再种，孩子没了可以再生。”对于农民来说，土地是唯一的家，只有保护好土地才能保护好自己；第二个观点则是关于如何保护的，“只有强壮的人才是唯一的力量。”也就是说，强权是农民对土地的权力，而在革命中，强权的标记就是枪，就是战斗，就是勇气。这两个观点其实从他成为革命者那一刻起，就深深刻在他的心里，所以他在莫得罗要求解除武装时拒绝了，所以他在推荐成为总统时放弃了，脚下有土地，手中有枪支，才是萨帕塔实践自己革命理想的两件法宝，所以他不想成为高高在上的政治家，所以他在政治斗争中单枪匹马，所以他最后死在子弹横飞的玉米地里：在妻子一次次哀求中，他依然骑上他的那匹快马，拿着他的枪，投入到战斗中，但是最后在挖好的陷阱里，在密集的子弹中，英雄倒地，成为了革命的牺牲品。
可以说，萨帕塔一生都没有离开过土地，理想主义者正是被土地所束缚，他的一生也没有放开过那支枪，这是属于罗宾汉的英雄人物，理想主义的英雄如何能识破敌人的诡计？如何能揭露他人的阴谋？而在卡赞的镜头下，理想主义者的悲剧通过某种象征得以表现，那就是“以梦为马”的人生：萨帕塔揭竿而起的时候，他骑着心爱的白马逃离；在革命取得胜利后，他把白马送给了在战场上杀敌的小英雄；小英雄战死，白马却还在，萨帕塔重新骑上白马，开始新的征程；在最后萨帕塔“谈判”时，白马相伴左右，在进入伏击的时候，是白马敏锐察觉到了一切；而当最后萨帕塔被乱枪射杀，一代英雄的传奇落幕，旁边的老者却说：“没有人能真正找到他，他还在山上，他还会回来……”远处，白马站在山坡上，它仿佛永远在倾听主人的呼唤，在那一刻，白马也成为理想主义的化身，它成为了永不妥协精神的象征，而这或许是卡赞为萨帕塔立传的真正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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