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1-07《三女性》:也许会以同一个人出现
三女性,是她,她和她,三个个体如何变成了集合的“她们”?是通过相遇和相识而在一起,又通过自杀完成身份转换,再通过身份被取消而取消他人的身份又重新在一起,从现实的她、她和她在一起,到奇幻的方式成为一种集合的存在,罗伯特·奥特曼完成了对于女性的一次“三联画”的叙事:三女性的“她们”必然面对的是无处不在的他者,而这个“他者”就是以男性的“他”所指称。
奥特曼设计了三女性在现实中的相遇和相识,这是电影具有的现实主义部分:首先是平姬和米莉在一所治病的疗养院认识,初来乍到的平姬在这里找到了一份工作,她跟着米莉学习如何照顾病人,在跟随她之后,她又搬到了米莉的公寓里共住,两个人身处同一个房间,是平姬和米莉两位女性在一起的理想状态。后来米莉带着平姬来到了废弃游乐场改造的酒吧,在这里平姬认识了不断作画的威莉,这是三女性相遇的过程:虽然威莉只顾自己作画,也很少说话,但是平姬知道了威莉,也被她的画作吸引,而米莉很早就认识了威莉夫妇,虽然她和威莉也没有对话,但是显然在过去她们就呈现在一起的状态,而且米莉现在所住的公寓以前就是威莉夫妇住过的,下面的游泳池池底还留着威莉绘制的奇怪画作,当平姬和米莉住在同一房间,当平姬看见和想到威莉的画作,“三女性”在现实层面完成了在一起的命名。
但是这个现实主义的故事在一次变故中彻底被改变:那天米莉带来了一个男人,他不是别人而是威莉的丈夫埃德加,米莉甚至让平姬从卧室搬出去睡在外面的折叠床上,还让平姬不要告诉别人,这让平姬大为震惊,因为威莉现在怀孕在身,埃德加却和米莉睡在一起,平姬第一次发出了质问:“威莉怎么办?”这是她们的第一次分离,虽然威莉不再现场,其实埃德加对婚姻背叛和米莉对友情的背叛,也让“她们”面临着解体。就在这样的危机面前,平姬在深夜时分纵深从楼上跳到了游泳池里,她完成了一次自杀,在某种程度上扑向游泳池,也是对威莉权力的一次维护,因为水池底部正是威莉的画作——平姬以背向米莉和迎向威莉的方式完成了自我的死亡,这也是“三女性”真正解体的标志,也正是从这里开始,奥特曼前半部分的现实主义也被解构成了超现实主义。
导演: 罗伯特·奥特曼 |
平姬自杀被人发现,之后送到了医院里,米莉开始照顾她,并联系了平姬在德克萨斯的父母,但是平姬一直陷入昏迷状态,直到有一天她醒来,却对着前来探望的父母大声呵斥,她说他们根本不是自己的父母,也不认识他们,医生将其归结为短暂失忆。在赶走了父母之后,她重新回到了米莉的公寓,但是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她开始抽烟、喝酒、涂指甲,和男人暧昧,还经常出入游乐场和酒吧,甚至和埃德加在一起。很明显,平姬醒来之后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这并非是医生所说的短暂失忆,而是转换了身份,成为了更像米莉的女人:她的抽烟、喝酒、和男人暧昧都是米莉在做的事,而她开走了米莉的车、盗用了米莉社会保障号码,甚至起先偷看米莉的日记变成米莉偷看平姬的日记,都可以看做是平姬“成为”了米莉,她甚至要赶走米莉,与之相应的是,米莉反而变得更友善,更会照顾人。
这是平姬和米莉身份互换的结果,而威莉的故事最终走向了一种悲剧,在她临产之夜,埃德加却没有照顾她来到了米莉和平姬的公寓,米莉大为生气,带着平姬来到了威莉那里,米莉让平姬去请医生,自己则帮助威莉生产,但是平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她目睹了威莉生产的过程,只不过最后生下的是一个死婴,米莉的手上沾满了鲜血,当她发现平姬还站在原地,一句“他死了”之后的那个耳光打向了平姬,在平姬眼中也含着眼泪的现场,“三女性”走向了一种悲剧。从现实主义慢慢走向超现实主义,最后变成一幕悲剧,奥特曼让“三女性”从分离走向合一,又在身份逆转和悲剧上演中推向解体,他所要阐述的意义是什么?
“三女性”的三是一种复数,它所代表的只是形式上的复数,或者只有在三个人是个体的时候呈现为复数,但是这个三是为了一种一而准备的,或者可以看做是“三位一体”。奥特曼在设置了“三女性”的同时,也安排了“双胞胎”,她们就是在疗养院的两个姐妹,在平姬眼中她们一模一样,同样的面容,同样的身段,同样的工作,是一种“复制”的状态,而这种“复制”就是一个一,米莉曾经问过平姬对双胞胎有什么感觉,平姬说:“也许她们会以同一个人出现。”这句话是奥特曼的隐喻,双胞胎的合一也意味着“三女性”的合一,在“三位一体”中,“女性”是这个一,它是共相,而三则是位格,也就是说,奥特曼用“三女性”的故事,在位格的挪用、互换、成为和融合中,呈现出一个人的三个面向,一个人的三个阶段,或者关于女性的三重身份、三种遭遇。
《三女性》电影海报
“三女性”的不同性格是最显性的存在,正是三种性格赋予了她们三个阶段和三种身份。平姬来自德克萨斯州,她离开那里是因为再也不喜欢它,这里就隐含着平姬是一个孩子,她的生活构成了女性的过去:她是友善的,纯洁的,但也是胆怯的,幽闭的,在和米莉同住公寓的时候,她偷偷换下内裤,偷偷洗干净,在米莉出去的时候,她又找来了米莉日记本的钥匙,然后偷看她写的日记。平姬身为一个孩子,总是想要经历一些事情,于是她以迎向的方式走近了米莉,她看到了米莉身上的胆大、潇洒,所以她说喜欢米莉,而且不只是喜欢,是一种崇拜的态度,“这是最完美的公寓,你是我遇到最完美的人。”就这样,身为孩子的平姬通过米莉而长大。米莉是一个长大的女人,她抽烟、喝酒,和男人暧昧,还有属于自己的车,看起来她是独立的、自由的,这也是女性成为女人的标志。但是米莉身为女人却是不完美的,当她和埃德加在一起,无疑成为道德上的问题,所以在这里奥特曼就完成了对于米莉的一次变身,他通过平姬的自杀颠覆了米莉作为完美理想的存在,而当平姬昏迷醒来之后成为了米莉,更是变成了对米莉的一次自我惩罚。
如果说平姬代表着孩子,米莉代表着女人,那么威莉的身份就显得复杂,一方面她是一个艺术家,当平姬看到她的画作,立即被它们吸引,平姬说自己很喜欢她的画,和喜欢米莉一样,平姬对艺术的喜欢也是一种迎向的态度,艺术以米莉所代表的独立人格似乎更为重要,平姬甚至好几次在幻觉中看见了在作画的威莉,在梦中不断重现威莉那些怪异的画,艺术是平姬的梦,所以威莉所代表的更像是理想,是属于明天的存在——由此,“三女性”就有了关于女性过去、现在和未来的三位格。威莉的另一个身份则是埃德加的妻子,当她怀孕,意味着她还会成为一位母亲,这更代表了女性身份的未来:成为妻子、成为母亲,但是最后这种关于女性未来的身份却以悲剧的方式呈现:埃德加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威莉生下了死婴,也就是说,威莉被取消了妻子和母亲的身份,而实际上她艺术家的身份更是预言了女性身份的取消,那些画作里的怪兽长着男人的脸,却有着女人的乳房,还有的长着动物的尾巴,威莉之所以要画这些画作,是对男性的丑化,更是对男性的抗拒。
“三女性”代表着女性的过去、现在和未来,代表着记忆、现实和理想,当最后呈现出悲剧的时候,奥特曼其实以更深刻的方式表达了对“女性”命运的关注:一辆运输可口可乐的卡车开进了游乐场,在游乐场里的是平姬,当要给这批货签字的时候,平姬叫了一声妈妈,这个妈妈就是米莉,而米莉并不是米莉,她叫平姬“米莉”,然后母女两人走向了阳台,那里坐着威莉,然后三个人一起走进了屋子,这是最后“三女性”的合一,但是身份完全变了:米莉不是米莉,而是妈妈;平姬成了米莉,是米莉的女儿;威莉更像是米莉的母亲,于是女儿、母亲和母亲的母亲构成了“三女性”的真正合一,它甚至是对威莉生下死婴的一种彻底颠覆。而奥特曼更为重要的是,安排了埃德加的死亡,在米莉在收货单上签字的时候,送货的小伙子说起了埃德加的死,他用了“可怕”这个词,然后说:“她可是个用枪好手。”也就是说埃德加死于“她”之手,她是谁?是威莉?奥特曼没有给出答案,却早已给出了答案,她就是“三女性”合一的“她”,是平姬是米莉是威莉,她们都和埃德加这个“他”有关,而当埃德加取消了女性妻子、母亲的角色,那么“她”也必将取消“他”作为丈夫、父亲的角色,如此才是平等的,也是“三女性”真正属于自己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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