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11-07《创世纪》：从神话到“人”话
无际的沙漠，辽远的荒野，赤裸的岩石，流动的沙丘……这是一种诗意的描写？这是纯粹的自然？这是赫尔佐格构筑的一个乌托邦？“创世纪”的片名指向的是神对人的创造，而神之后的人类，在被创造的道路上进行着自我创造，将陷入没有神指点的绝境？还是在摆脱了神话中创造属于自己的世界？
绝美的画面，配以庄严的解说，赫尔佐格营造了脱离现实的形而上世界：由《创世纪》、《天堂》和《黄金时代》组成的三大篇章，其实并非是关于“创世纪”的神话演绎，它在“天堂”中变成了对人的思考，在“黄金时代”中则变成了对大地的思考——一种垂直世界的分布，自上而下探寻着人类的出路。“传说讲述了世界在巨大的静谧中、在深沉的寂静中、在岿然不动中的诞生……”这便是“创世纪”这一篇章的主题，一个女人的声音在讲述，一个男人的声音叠加在上面，一种是德语，一种是英语，不同的语言在讲述，它或者就是神的言说——来自于印第安人神话经典《波波尔·乌》的文字构成了“创世纪”的言说文本，再配以赫尔佐格对撒哈拉沙漠的画面，这真的像是远离人间的神话世界。
静谧和寂静中，世界诞生，但那是一个神创造的世界。起初，世界是一片混沌，是一片空荡，“没有什么可以拿，没有什么可以用。”虚无的世界里，神的名字就是苍穹。之后，Mighty和Cueumatz两大神开始了创世，他们让海水撤退，他们播下了生命的种子，于是大地被创造出来，于是山岳被呼唤出来，于是河流开始了流淌——这是自然的变化，神所创造的世界亦是自然的世界，然后有了鸟兽，有了牲畜和家禽的繁衍，之后才是男人之血肉和女人之血肉组成的人类。在神话经典的喃喃耳语中，赫尔佐格的世界里是大海，是沙漠，是高山，甚至是瀑布，是绿树，声画创造的世界就是一种创世纪的表达。
但是，沙漠的广袤是不是虚无？大海的无际是不是空寂？自然的纯粹是不是一种虚构？慢慢出现了大炮的残骸，出现了飞机的残骸，出现了动物的尸骨，“后来大地变暗，大雨降临，人们寻找藏身的洞穴，但是所有洞穴都关上了门，人类开始了他们的灭亡……”创世纪以这样的方式结束，这是不是预示着赫尔佐格的危机论？从“创世纪”转向“天堂”的章节，似乎也还是和神话有关，但是天堂明显变成了赫尔佐格的一种隐喻：“在天堂，踏过沙子不会留下影子；在天堂，人生而就死的；天堂之门，为所有人开放……”天堂是人类的天堂，天堂是开放的天堂，天堂是不留下影子的天堂。实际上，根本没有神，只有人类自己，上帝走远了，玛利亚走远里，天堂便成为了人类想要建造的天堂。但是在人类的世界里，天堂是遭受磨难的天堂，是接受考验的天堂，赫尔佐格引向了更真实的现实，小男孩牵着意志白狐在沙漠上行走；生命只剩下16年的男人抱着从沙漠里发现的蜥蜴，“这个‘探测器’将让我找到它们如何忍受烈日的答案……”而离开德国15年的男人对着镜头读着写给家里的信和收到的亲人信件；海龟在池子里，穿着潜水服的男人将它放进池子又入水去抓它，“在天堂，快乐意味着寻找自我……”
| 导演: 沃纳·赫尔佐格 |
他们都在天堂上？他们都是快乐的人？他们都找到了自我？实际上他们一直生活在沙漠中，他们远离现代生活，他们和动物在一起——也是自然的一部分？天堂就是自然的代名词？可是那些造好的房子，那些架构的建筑，那些兴建的工程，是不是在改变自然？还有荒野中死去动物的残骸，它们清楚地书写了生命之终结的悲剧，这是自然的一部分还是人类制造的屠杀？实际上这个“天堂”是被解构的，赫尔佐格在“创世纪”篇章开始之前就已经表达了被解构的天堂：一架飞机慢慢从空中降落，在跑道上滑行；之后是第二架飞机，一样从空中降落在跑道滑行……第三架，第四架，一直到第八架，八架飞机从相同的高度降落，以相同的方式滑行，完成着同样的动作。八架飞机其实不断在重复从天上到地面的叙事，赫尔佐格甚至给出了4分钟的时间“不厌其烦”描述重复的场景，他的用意到底是什么？
飞机从空中降落到地面，这是从“天堂”到人间的抵达过程，飞机仿佛是一种中介，建构起了天与地的关系，但是，飞机是现代的产物，它不是来自天堂，它从地面升空也在地面降落，这是从起点到终点的回环，所以天堂很远，天堂不可接近，天堂只是一个神话，所有人类的设想、假象都像飞机一样，以为接近了天堂，实际上只是地面的一种意淫。所以“创世纪”之后的“天堂”是沙漠里死去的动物，是与世隔绝的贫困和落后，是和动物为伴的封闭，由此引向的“黄金时代”便成为赫尔佐格真正需要阐述的一个场景：男人谈着乐器，女人演奏着乐器，他们是夫妻，他们制造着音乐，黄金时代就是和谐的时代，由此赫尔佐格说出了“创世纪”的真正目标：“和平宣告了战争的结束，和平遍布大地……”
和平是和谐，是空荡之后的诞生，是寂静之后的声音，是死亡之后的复活，更是水是水、石头是石头、沙丘是沙丘的世界，是没有征服、没有掠夺、没有高高在上的存在，甚至和诞生之前一样，“世界在巨大的静谧中、在深沉的寂静中、在岿然不动中”，经历了一切，从神话到“人”话，依然是纯粹，是诗意，是不留下影子对世界开放的创世。
《创世纪》电影海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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