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07-26《像这样的小事》:他带来了农场的拼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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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第一场弥撒的钟声就会响起。他继续坐着,被这种新的、奇怪的力量所鼓舞。毕竟,他是这些女人中的一个男人。
   ——《五》

在修道院,在修道院的母婴之家和抹大拉洗衣房,他坐着,看着姑娘被院长嬷嬷带走,却想留下来“坚持自己的立场”,因为这种坚持对于他来说是力量,因为在这些女人中他是一个男人。他去修道院只是为了送一点媒和木材,在这个圣诞之夜,他却想到了正在教堂里做弥撒的妻子和五个女儿,修道院里没有他参与的弥撒,那种奇怪的力量或许也在妻子和女儿坐弥撒的另一边,因为对于他来说,那边对于他来说,他也是“这些女人中的一个男人”。

那些女人中的一个男人,一种凸显在两边:修道院和教堂;陌生的女人和家里的女人,当“一个男人”成为一个坚守者,成为被力量所唤醒、所鼓舞的存在,在克莱尔·吉根的这部中篇小说里其实具有了双重的身份:维护者和拯救者,而这双重的身份源于双重的缺失。比尔·弗隆是小镇上经营媒和木材的商人,这是“最脏的营生”,但是白手起家的弗隆有生意头脑,懂得进退,又诚实可信,而且具有教徒良好习惯的他每天早起、不爱喝酒。作为一个男人,他拥有自己的事业,虽然辛苦,但是从不抱怨,他也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妻子艾琳在格雷福斯公司上班,他们按部就班恋爱、结婚,婚后生下了四个听话的女儿,看着女儿们渐渐长大,懂得感恩,他感到一种深藏着、隐秘的喜悦:“这些孩子是他亲生的。”

他是勤劳的丈夫,他是善良的父亲,在这个小小的家庭里,弗隆身为一个男人就是生活中的维护者。但是他之所以从女儿的身上感到了一种隐秘的喜悦,他之所以把孩子是自己亲生看成是一种安慰,就在于自己的缺失:母亲曾经是威尔逊夫人家里的女佣,在十六岁时有了身孕,面对这种道德问题,威尔逊家人要和她撇清关系,但是威尔逊夫人却将她留了下来。母亲在这里剩下了弗隆,后来有一天推着一车山楂回家做果冻时倒在了鹅卵石路上。母亲猝然去世,对于弗隆来说关于出生的问题将永远成为一个悬疑:父亲是谁?可以说,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弗隆,婚后不久他曾打算问威尔逊这个问题,但是每次面对威尔逊夫人他都没有勇气问;他也总是在送煤时想象另一种生活,生活在别处成为了“他血液里的某种东西”,这里就有对于父亲的想象,“他的亲生父亲也许就是那种突然心血来潮,坐船去了英国的人?”而在圣诞之夜,他喝了一点酒问起内德知不知道他的父亲是谁,内德说起来在弗隆出生的那个夏天,威尔逊家里来了很多重要的亲戚和朋友,“谁知道他母亲投入了谁的怀抱呢?”

父亲是谁,这是萦绕在弗隆内心的疑问,这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它和他的出生有关,但是当“父亲”作为一个问题而没有答案的时候,“父亲”就是一个缺失的存在,虽然弗隆拥有一个完整且幸福的家庭,虽然弗隆是这个家庭中作为维护者的男人在亲生的女儿面前他就是父亲——“父亲”在女儿面前是不缺失的,而在自己的生活中却是缺失了,也许正是这不同的境遇,使得弗隆总是会“想象另一种生活”。在某种程度上,这种想象既是一种弥补,也是一种更让人不安的断裂。克莱尔·吉根之所以凸显“父亲”这一问题,正是为了解决“像这样的小事”:他在给修道院送煤的时候,发现里面那些奇怪的女孩,她们有的眼睛生了丑陋的麦粒肿,有的女孩头发被剪得乱七八糟,“似乎是某个瞎子用大剪刀给她剪的。”有一次一个女孩趁嫲嫲不在竟然拉着弗隆的手说:“那么,带我一起回家吧。我会不惜命地替你干活的。”他还发现小礼堂那边的果园门前挂着一把锁,隔开修道院和圣玛格丽特学校的高墙顶上插着碎玻璃。

编号:C39·2250604·2312
作者:【爱尔兰】克莱尔·吉根 著
出版:人民文学出版社
版本:2023年06月第一版
定价:50.00元当当21.30元
ISBN:9787020179619
页数:120页

这些女孩到底是谁?她们经历了什么?为什么要央求他带她离开?弗隆总觉得里面有隐秘的故事,当他回来告诉妻子,艾琳却认为他胡思乱想,“如果你想把日子过下去,有些事情只能睁只眼闭只眼,这样才能继续往前走。”当弗隆问她:“如果那是我们的一个女儿呢?”艾琳却激动起来:“那不是我们的女儿。”在自己的女儿面前,他是父亲,他作为父亲维护着女儿的安全,但是那些女孩却没有“父亲”的帮忙,因为“那不是我们的女儿”。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弗隆对于另一种生活的想象变成了实践,他要成为他们的父亲。在圣诞之夜,在完成了弥撒之后,弗隆走在路上,然后想起了那个后来还央求他带去河里淹死自己的都柏林姑娘,终于他鼓起勇气去了修道院,找到了她,而且真的带走了她,“和姑娘走在一起,他内心涌起了一种崭新的、不可名状的快乐,他几乎感到自己是那么轻盈和高大。”

这种快乐的感觉,这种高大的形象,就是成为“父亲”的意义,他让都柏林姑娘有了依靠的力量,他成为了受到迫害女孩的父亲——当自己从小就缺失父亲,他让这种缺失只在自己身上发生,在让亲生女儿始终拥有高大的父亲同时,也让这个都柏林女孩有了父亲。但是克莱尔·吉根的这个“小事”并不是让没有父亲的基隆成为了双重意义上的父亲,或者说这并不是一个单纯让男人去拯救一个女孩的故事,它在更大意义上是一种对于苦难的救赎。母亲怀有身孕,对于威尔逊家来说,无疑是一桩丑闻,但是威尔逊身为一个清教徒,却将他的母亲挽留了下来,而且让弗隆在这里健康成长,而母亲也成为了一个清教徒,这是不是就是一种信仰的救赎力量?但是这件“小事”却发生在信仰严重缺席的时代:在这个天气越发寒冷的小镇,人们都开始忍受这样的天气,他们把这叫做“冻死人的日子”;跑了很多地方的弗隆,见到了许多人间惨剧,“弗隆知道,失去一切是世界上最容易的事。”而在这个十二月,乌鸦开始泛滥成灾,它们“寻找着各种死尸”,晚上就栖息在修道院周围的参天古树上。

修道院的古树上是乌鸦,这一意象无疑是一种隐喻,它不仅仅指向了都柏林女孩的遭遇,当他在教堂里做弥撒的时候,看到了那尊“耶稣受难经过”的雕像,“耶稣背起十字架并倒下,见到他的母亲和耶路撒冷的妇女,又倒下两次,然后被剥去衣服,被钉在十字架上,死去,被放进坟墓。”在这苦难的日子里,耶稣被钉上了十字架,对于人间来说,耶稣是不是也像弗隆没有父亲一样,是一种缺席?而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小事发生在修道院里,时间正好是圣诞节。所以弗隆在女儿们想要给圣诞老人写信的时候,却一个人跑到了外面的牛棚哭了起来,“圣诞老人和他的父亲都没有来。也没有拼图。”父亲从来没有出现在他的生活中,这是没有拼图的现实,圣诞老人也没有到来,这是没有拼图的救赎,所以克莱尔·吉根讲述“像这样的小事”,就是为了完成父亲和圣诞老人的这块拼图,就是实现拯救中的自我拯救,“圣诞老人当然来过,有一年,他给我带来了农场的拼图。”

这块拼图是“父亲”,带着都柏林的女孩,他感觉到了快乐,“哪怕当他第一次把襁褓中的女儿抱在怀里,听到她们健康而执拗的哭声时,也没有体验过这种快乐。”这块拼图也是“爱”,他知道这样做一定会付出代价,但是想到威尔逊夫人所做的善事,“如果不是她,他母亲很可能也会沦落到那个地方。”甚至在这一刻,他想到自己所拯救的也许就是自己受难的母亲,“他的恐惧压倒了其他所有的感觉,但是在他愚拙的心里,他不仅希望,而且合理地相信,他们能对付过去。”拼图里有父亲,有圣诞老人,有爱,有坚强,有希望,在这寒冷的日子,弗隆完成了这块拼图,这是对自我的救赎,也是对自我的超越。当然,在父亲具有的维护者和信仰的拯救者之外,克莱尔·吉根的小说并非是一个寓言,它所指向的更是现实意义的改变:“本故事献给在爱尔兰的母婴之家和抹大拉洗衣房遭受苦难的妇女和儿童。”题辞就已经凸显了这个现实问题,爱尔兰的母婴之家和抹大拉洗衣房并不是修道院的救济中心,相反很多女孩和妇女隐藏在这里,她们被监禁,还被强迫劳动,历史学家凯瑟琳·科利斯在二〇一四年公布的数字表明,从一九二五年至一九六一年,戈尔韦郡蒂厄姆镇的母婴之家有七百九十六名婴儿死亡。

“像这样一件小事”并不是小事,而是一件国家大事,一件事关妇女和儿童生命而和权利的大事,“共和国保证所有公民的宗教和公民自由、平等权利和平等机会,并宣布决心、追求整个国家及其所有地区的幸福和繁荣,平等地珍惜国家的所有儿童。”克莱尔·吉根引用一九一六年的《爱尔兰共和国宣言》,并将其变成了一部小说,无疑,她也想用自己的微薄之力为这个国家的受害者和苦难者献上一块关于爱和救赎的拼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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