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08-17《追击》:重回人祭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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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从被他抛弃的昨天传来,而他早已脱离了身边的一切,置身于隐约可见的未来。
        ——《Ⅰ·2》

“昨天”也是早就完成了阅读的“昨天”:2018年4月,阅读的是卡彭铁尔的《追击·时间之战》,也是卡彭铁尔的第一部著作。当“昨天”已经形成了“七年之痒”,再次拿起《追击》,再次进入“英雄交响曲”的结构,再次阅读反英雄的故事,“再次”是对昨日的一次缅怀,还是对未来的一种“看见”?七年前是《追击·时间之战》的合集,是花城出版社的选集,是3.50元的旧书,它似乎在时间之中构建了“时间之战”,这是对旧书的一次现在式打开,而当七年后是《追击》的单行本,是卡彭铁尔的文集之系列,是完全现在意义上的阅读,它所构成的是不是另一种“时间之战”的面向?

“时间之战”既是关于阅读的一次审视,也是对于卡彭铁尔文本的一种揭示:一切都是以现在为起点,从现在这个原点出发,时间毫无意外地将所有人都“置身于隐约可见的未来”,不是“隐约可见”而不可见,而是“隐约可见”而可见,没有人能逃离,这就是所谓的必然性,但是在现在和未来所构筑的必然性里,会不会从现在回溯过去,从而听到“昨天”的声音?在某种意义上,“现在”呈现的是两个面向,一个是将自己置身在其中的未来,它是一种必然的向前,另一个则是让自己退回到一切原因的过去,它反而呈现出一种可能性,当可能性的过去走向正在发生的现在,继而拖入必然发生的未来,过去、现在和未来的“时间之战”其实呈现了卡彭铁尔在这部小说中除了“交响曲”的变奏结构、建筑学的叙事结构,呈现的就是一种对于时间“追击”的真正意涵——仿佛在阅读的意义上,《追击》和《时间之战》又合二为一,构成了另一个文本。

第一部分“呈示部”就是一种“现在”,“砰的一声门响,打碎了因读懂这段文字而滋生的孩子气的骄傲。”一种在场的声音传来,事件发生,它引出的是在现场看见的人物:音乐厅的售票员、穿狐皮的女人,而引出的人物有各自在自己的现在时里:售票员拿出数钱的手艺,在售票厅的大理石桌面上撒了一把硬币,狐皮衣的女人露出侧脸,看着售票员的手之后回头解自己的内衣。人物登场,事件发生,但是这一切在被看见中演绎,真正的在场者不是别人,而是“他”,看见了他们的他,听到了演奏的他,“是E调”一种确认是让他成为了一个听众,而且让自己进入到旋律之中,也正是这种在现场的确认所展开的就是属于他的现在:一个英雄式的反英雄故事,“《英雄交响曲》,纪念一位伟人,并献给尊贵的洛布科维茨亲王。路德维希·范·贝多芬,作品第53号,交响曲第Ⅲ号……”

现在他躲进了音乐会大厅,现在他看见了售票员和狐皮衣女人的动作,现在的他听到了“E调”的英雄交响曲,种种的现在构建了一个必然的未来,它以“我”之出场为标记:我的呼吸痉挛了,“空气一小口一小口地吸进来,在体内膨胀、停留,直到窒息,之后又干巴巴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呼出去,只剩下这具紧绷的、折叠的、空荡荡的皮囊。”我被包围在其中,我想到了权能的上帝,“我信全能的上帝,开天辟地的造物主,我信,我信,我信。很快就会没事了。”我听到了乐曲,而且想起了这几天一直在听的葬礼进行曲,“现在台上马上就会演奏一首舞曲,再往后是一段欢呼雀跃的音乐,最后由一段长长的小号画上句号——就是我第一次领圣餐时教堂里管风琴上的天使吹着的小号。”“我”之在场,是对命运的自我关照,而这一切无疑就让自己置身在“隐约可见的未来”:那就是死亡,望楼里传出的是葬礼进行曲,这是老太太的死?信全能的上帝是因为害怕被审判,害怕进入那个宗教裁判所:有审讯、牢狱、铁链和教规下的酷刑?英雄只在《英雄交响曲》里,“一只青香蕉被鞋跟踩烂了,在夜色里散发着明矾水的味道。”

编号:C58·2250519·2307
作者:【古巴】阿莱霍·卡彭铁尔 著
出版:人民文学出版社
版本:2025年04月第一版
定价:69.00元当当34.50元
ISBN:9787020191710
页数:152页

从现在的确看见了命运的必然走向,未来不是隐约可见,而是必然之途,那就是被审判,那就是死亡,那就是英雄的终结,遗书已经写好,“夏日里洋溢的勇气消失了”,他闻到了坟墓的寒冷和虚无的滋味,甚至连守灵的蜡烛都已经被点起,“烛影在脱落的墙皮和蒙着桌布的鸟笼间摇曳着,宛若神堂里奢华的明灯。”呼唤着英雄的贝多芬也发出了死亡的哀号,“在四周的丛林里,在十月的秋雨中,未来的《田园交响曲》还在沉睡,《英雄交响曲》的小号声已然吹响,回应着他的遗书……”所以在这个看见了必然未来的现在,“追击”开始了,“要是指挥得好,整首曲子不会超过四十六分钟。”四十六分钟是逐步向未来迈进的四十六分钟,在隐约可见的未来已经被看见的情况下,四十六分钟会变成了二十分钟,会变成最后一分钟,最终走向终结:《英雄交响曲》会变成葬礼进行曲。但是四十六分钟也正是他从现在发起《时间之战》而追击另一种时间的开始。

从呈示部进入展开部,进入奏鸣曲,进入过去,第二部分的十三个章节构成了真正的“追击”,“这些事早已藏在你心中,我知道你久有此意……”《圣经·约伯记》的这句引用将对过去的回忆变成了忏悔,将忏悔又变成了预言:他如何会走到现在这一步?他又经历了什么?哪些东西“早已藏在你心里”?来自圣斯皮里图斯的速递标识着他出走的路线,在人生的关键时刻,他把所有东西都装进了旧箱子;开裁缝店的父亲买了几块蜂巢蜜,让他送给允许他住在那里的老太太;他加入到了抗议的人群中,后来成为了激进派组织的成员,投入了一场危险的豪赌;一本厚书是《演讲家全集:从德谟斯蒂尼到卡斯特拉尔》,在书页里挖一个凹坑,然后可以把炸弹埋进去,通过邮局的人寄出去,只要对方翻开书,炸弹就会爆炸;但是爆炸发生了,准备书的人和同伙死于非命;咖啡馆门口他应该被捕的,但是他来到了暗巷的转角,扣响了门环,又回到了老太太居住的望楼;他不可能回到父亲的裁缝铺,否则整个圣斯皮里图斯的人都会得到消息;在望楼里,他饥饿,他害怕,他看见了老太太房间里亮起的守灵蜡烛……

为什么行动最后失败?为什么爆炸让同伙死于非命?为什么他又重新躲在望楼?“过去”在一种追击的状态中展开,其实都试图回答这些为什么。他加入激进组织是要成为一名革命者,“站在被压迫者的立场上看,他觉得生活在这个时代里的人们的确需要果敢地行动起来,而不是对残酷的现实熟视无睹,谨小慎微地过日子。”但是爆炸为什么在那时发生?“那段日子充满了来自远方的判决、实至名归的勇气和舍生忘死的豪赌。”他看见了刽子手成为了满脸微笑的信使,而传递信件的埃斯特雷娅呢?“丰腴热烈的乳房蹭着他的面颊,但此时那双玉臂完全激不起他的欲望,反令他更加昏昏欲睡:一切都让他陷落,陷落,优哉游哉,心旷神怡,四肢松软地陷落到梦神宽大的怀抱里……”还有那一幕的审判,“行刑者举起了枪,片刻过后,从那棵最茂盛的大树下传来一声枪响。”他成为了出卖者,成为了逃亡者,也成为了避难者——而在“英雄交响曲”正在响起的现在,身为避难者才是真正属于他的身份,他在这里看见的是过去的可能性如何发展成为未来的必然性。

“啊!我信,我信,我信!我信耶稣在彼拉多手下受难,被钉上十字架受死,埋葬,降至地狱,第三天从死人中复活;我信耶稣升天,坐在全能的天父右边;我信他将从那里审判活人和死人……这时候,从那座现代高楼里传来了一阵小号,召唤着最后的审判。”法官审判者革命者,而他要被最后进行审判,是什么导致了这种诅咒?这种诅咒为什么会应验?“昨日的受害者会喝下刽子手的鲜血来为自己复仇……”也许对于他来说,这不是最重要的,他也在压迫中反抗,他也在残酷中行动,他也在寻找自己的庇护,他却成了被追捕的罪人,“所有这些罪责都不是他的错,都是时代的问题,是意外,是英雄的妄想。”就像“奖学金”所说,一切又陷入在昏暗中,“我们应该重回人祭的时代,我们应该重回那些古代的神庙,祭司会先把新鲜心脏里的血水榨干,再把它扔到废物堆里。”其实没有超人,没有权力的意志,更没有英雄,一切只不过是四十六分钟的交响曲,在现在响起,必然在未来落幕。

从现在追击过去,必然要返回现在,还是在音乐厅,还是在旋律中,还是售票员和狐皮衣的女人,还是在场的我,但是,“我终于明白了非常容易、无比容易、容易极了的一件事,也是唯一容易的一件事:我不出去。”再次想起泛着霉味的戏服,想起跃动的肉体,想起凌乱的屋子,想起望楼的老太太,想起那本书,想起过去的声音,枪声终于在这一刻变成了现在和未来合一的标志,“追击”也终于落幕,“售票员一边说,一边掏出了那张印着闭眼将军的钞票。”不是假钞贩子,也不是观众,一个生命在误读中闭上了眼,真实的现实在四十六分钟后变成了一个死亡的记录,“我会记录在案的。”警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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