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8-17《我的归乡路》:卷入是一种被动语态

20220817.png

他被赶下了火车,他被匈牙利人殴打,他带伤逃离了小镇,当他穿过树林,奔跑在大路上,突然停了下来,回望身后的路,又看着前行的路,在迷惘的眼神里,一个问题凸显出来:何处是我的故乡,哪里是我的归乡路?

米克洛什·杨索在最后使用了长镜头:从他登上即将启动的火车,到被曾经相遇的人赶下来,然后被殴打,然后独自奔跑,最后停下,镜头从最初被赶下火车、被挨揍、奔跑的俯拍,到后面奔跑在大路上的跟拍,再到停下时转向他的前方,以不同的角度将17岁青年框在画面中,就像无处可逃的命运,就像无法抵达的家园,最后带着迷惘的眼神朝向摄像机,仿佛在对着镜头质问一个存在之问:你能告诉我,我该去何方?——“My Way Home”,在最后的长镜头里,其实就是答案:其实根本没有回家之路,甚至没有家,在这个像是游荡的旅途中,一切都将被纳入到未知的命运中。

导致这种未知的命运,最直接、最明显的境遇就是战争,而在战争中,My Way Home可以换一个说法:Who am I?但是杨索却给了这个17岁的青年确切的身份:他叫约瑟夫,匈牙利人,学生。这是他遇到“哥萨克人”而被检查时亮出的身份,有名字,有年龄,有国籍,当然也有他想要抵达的目的地,想要完成的事情。但是仅此而已,杨索在明确其身份的同时,又模糊了他的故事:他来自哪里,要去往哪里,为什么在这里“游荡”?他的故乡之路通向何处?杨索似乎在提供了他的确切身份之后,又把这些信息抽离了,使他只是作为一个人而存在,在这个几乎被架空的背景里,约瑟夫便成为了游荡者,迷惘是他最后的状态,其实也是他一直以来无法摆脱的命运。

从一开始这个疑问就被凸显出来:几个人在树林里穿行,在经过大路是听到了枪炮声,天上正飞过一架飞机,约瑟夫在这些人中,但是在避开了他们口中的“他们”之后,约瑟夫却和他们不一样,而是选择了“留下”,众人似乎不解,但也让约瑟夫自己决定。这是约瑟夫第一次从他们阵营中脱离,孤身一人返回了原先的那条路,这个问题便出现了:他为什么要独自留下来?杨索当然没有给予一个回答,而是随着约瑟夫遇见各种被偶然性主宰的命运,起初的问题成为了永远的问题:他一个人奔向山坡,偶然发现了拿枪的一队人,躲开他们之后,又发现了骑马的人,“哥萨克人”抓住了那批持枪的人,约瑟夫也被抓走了;被抓后来到了检查的地方,苏联人让他们脱去衣服,下河洗澡,然后让约瑟夫在内的五个人去取水,在取水过程中有人试图逃跑,被抓后完成了取水,但是回来之后发现原来取水的5个人变成了6个人,于是约瑟夫幸运地被释放了,“你自由了。”他们让约瑟夫回家,约瑟夫走着走着,就来到了一处废弃的指挥部,他看到了地上的德国人军装,于是劳累的他躺在那里睡着了;当他醒来,才发现面前站着几个士兵,他们是苏联士兵,因为约瑟夫穿着德国人的制服,他又被抓回来了;但是抓回来之后,他们知道他是匈牙利人,也没有对他进行处罚,将他带到了矿山区的一个牧场,那里有一个苏联士兵科尔亚驻守,看守着这里的奶牛,并每天挤奶为军队服务,于是约瑟夫又变成了挤奶的“战俘”。

他是匈牙利学生,遇到了“哥萨克人”,于是变成了战俘;因为取水后人数发生了变化,莫名其妙中他获得了自由;又因为穿着德国人的制服睡觉,他又被苏联人抓住,之后送到牧场成了科尔亚的“战俘”。在这个过程中,约瑟夫遭遇的就是偶然性事件,在根本无法自主选择的情况下,他从战俘变成自由人又变成战俘,他从匈牙利人变成德国人又变成匈牙利人。而从这里开始,约瑟夫的命运开始出现了主动性:在牧场里,科尔亚似乎并未对他有足够的的警惕,甚至一开始就像对待战友一样给他喝的给他吃的,甚至自己离开了核心区,对于约瑟夫的本能反应就是离开这里,他混进了牛群中,他开始逃离,科尔亚在后面大喊,并开枪警告,当约瑟夫返回,科尔亚爱告诉他的是,这里是废弃的矿区,到处都是地雷,他是逃不出去的。在约瑟夫回来之后,科尔亚开始拿枪盯着他,甚至在睡觉的时候还把他的手绑住。

导演: 米克洛什·扬索
编剧: 盖维拉·赫尔纳迪 / Imre Vadász
主演: 安德拉斯·科扎克 / 谢尔盖·尼科年科 / 贝洛·鲍尔希 / László Csurka / Zoltán Gera
类型: 剧情 / 战争
制片国家/地区: 匈牙利
语言: 匈牙利语 / 俄语
上映日期: 1965-01-14
片长: 108 分钟
又名: My Way Home / 我的道路

到此为止,约瑟夫就活在偶然性的命运中,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会遇见谁,根本不知道那些人会怎样处置他。但是科尔亚即使拿着枪盯着他,但是在这个只有两个人的牧场里,约瑟夫也不打算逃了,而是和科尔亚在一起,除了每天挤奶,去河边提水,就再也没有想要逃跑。约瑟夫放弃逃跑,是因为在他看来逃跑的风险比在这里更大,偶然性也更具冒险性。而和科尔亚在一起,竟然建立了完全是理想型的友谊关系:他们一起挤奶,一起用手枪射击水中的青蛙,一起在废弃的房子里嬉戏,一起给雕像穿上军装,还一起追逐洗澡而裸体奔跑的女人,一起躲避天上飞行的飞机,一起把被地雷炸死的牛抬回来,也一起享受着美食……两个根本不相识的人,甚至一个是士兵一个是“战俘”的存在关系,反而在这里变成了朋友,这的确是一种乌托邦的存在。这种隔离了现实的关系能够存在,一方面是科尔亚自始至终没有将他当成一个战俘,另一方面,约瑟夫自己也取消了“战俘”的身份,他再也想冒死离开这里。

在这个过程中,他遇见了两批匈牙利人,但是他似乎并没有将自己完全当成和他们同类的存在:第一批是被关在集中营里的匈牙利士兵,他们穿着病人服,当他们看见约瑟夫的时候,直接骂他是“纳粹”,因为他穿着的是德国军服,当他们知道他是匈牙利人,便问他:“你为什么不逃跑?”约瑟夫的回答是:“如果我逃跑了,他就有麻烦了。”他指的是科尔亚,自己不逃跑才能让科尔亚没事,这就是友谊的见证;第二次是在科尔亚腹部的伤口开始发作,约瑟夫想找人帮忙,当他在大路上看到了几个匈牙利人,便拿着枪指着他们,约瑟夫亮出自己的身份竟然是:苏联战俘,这种高调宣布自己是战俘的做法,其目的只有一个,让其中一个医生为科尔亚看病,医生被他押着来到了牧场,但是当约瑟夫先进去看了科尔亚,出来后他又把医生放了,因为科尔亚已经死去了。

《我的归乡路》电影海报

从进入牧场成为科尔亚的战俘,到两个人消除隔阂建立友谊,再到科尔亚死去约瑟夫再次成为自由人,实际上在这个过程中约瑟夫是最自由也是最开心的一段时光,这段时光所具有的象征意义就是:没有战争。没有战争也就没有被战争定义的战俘,没有在战争中随时可能出现的敌人,没有偶然性的死亡。但是这只是一个乌托邦,随着科尔亚的死去,一切都被瓦解了,这种瓦解意味着战争的再一次降临,也把战争推向了一种泛化的状态:随处都是敌人,随时都有战争,而这种泛化的状态才是这个世界的一种常态:约瑟夫是匈牙利人,但是在他和同伴进入树林的时候,他们议论的是俄语怎么说“面包”;在被哥萨克人抓住的时候,他们问他是不是匈牙利人;被他们释放之后又被抓住,是因为约瑟夫穿着德国人的制服;在苏联人那里,他们问他会不会说俄语?懂不懂德语?遇到匈牙利人,约瑟夫反倒说自己是“苏联战俘”,这个身份正是为了让匈牙利医生为科尔亚治病变得合理;这个荒谬的举动背后是战争的无情,而当科尔亚死去,约瑟夫身上穿的是苏联军装,当他登上火车时,那些匈牙利老太太说差点以为他是苏联人,但是那几个匈牙利人发现了约瑟夫,便将他赶下了车,对他进行了一阵狂揍……

是苏联人,是德国人,是匈牙利人,这是被军服定义的身份,它抹杀了约瑟夫真正的自我,这便是战争之下的畸形环境,约瑟夫就是这样被卷入了这场看得见也看不见的战争中,在被动状态中,他成了战俘,他差点失去生命,他被同伴殴打,而即使和科尔亚在一起,这种战争状态也没有被根本改变:空中是随时出现的飞机,矿山四周都是埋着的地雷,水下是密布着的铁丝网,而科尔亚复发的伤口,也是战争导致的,“别担心,我会活着的。”终究也变成了一个乌托邦口号。被永远被卷入的被动语态中,没有人能逃离战争,没有人能远离对立,没有人能安全回家,“My Way Home”就是一个无法实现的乌托邦。

[本文百度已收录 总字数:3330]

随机而读

支持Ctrl+Enter提交
暂无留言,快抢沙发!
查看日历分享网页QQ客服手机扫描随机推荐九品书库
[复制本页网址]
我在线上,非诚勿扰

分享:

支付宝

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