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4-25 《乌鸦与麻雀》:醒来的末日隐喻

这是上海的早晨,也是上海的黄昏。浓雾弥漫的街道和小桥上,候义伯的老爷车终于发动了起来,带着财物,带着姘妇匆匆驶离这个城市,匆匆驶离石库门的老房子。而离开的另外方向是回来,也是在这浓雾的早晨,另一辆车从相反的方向驶来,在小桥上停下,下来的是被关押在黑狱里释放的教师华洁之,“不许回头”的指令下他终于回到了租住的那间亭子间。家人团聚,访客团聚,早晨的重逢拉开了这新生的一天。这是一个离开与新生的日子,这是一个新与旧的时代:当房子又回到了孔有文的手上,当候义伯的照片被换上孔有文和儿子的合影,当“爆竹一声除旧,桃符万象更新”被贴在门上,新年终于在末日远去的时候到来,点花灯,放烟花,“新年要来了,新的社会也要来了。我们也得换一副脑筋才成。我们这些旧社会里的人呐,都有很多旧的毛病,除旧更新从头开始,好好的去学学做一个新人了。”

新年,新人,新生活,黑暗的时代终于一去不复返。而在这新的时代来临之前,他们住在这间拥挤、破旧的房子里,被驱赶被侵占,像一群麻雀找不到自己的真正归宿。而比“蜗居”更严酷的现实是:房子被这一只叫做候义伯的“乌鸦”占据。麻雀和乌鸦,作为一种隐喻,实际上就是一种末日的生存状态。“一九四八年冬,人民解放军在淮海地区彻底消灭了敌人,在南京,在上海,蒋匪帮的小罗罗们垂死挣扎,准备逃亡。”候义伯就是这小罗罗之一,作为国民党国防部某科科长的侯义伯,以原房主孔有文的儿子参加新四军为要挟,打算强行霸占上海弄堂里的一套房子,这是政治的要挟,而对于候义伯来说,则是一种权力的施展,从此他成为了一只作恶的乌鸦,制造黑暗,制造聒噪。拥有房子之后,他把二楼留做外宅给姘妇余小英使用,自己每周六来一次,为了赚钱,他还把亭子间租给了中学教师华洁之,把前客堂租给了美货摊贩、外号叫“小广播”的肖老板夫妇,而可怜的孔有文则被赶到了狭窄的后堂居住。

: 郑君里
编剧: 陈白尘 / 沈浮 / 王林谷 / 徐韬 / 赵丹 / 郑君里
主演: 赵丹 / 上官云珠 / 孙道临 / 李天济 / 黄宗英/ 魏鹤龄 / 吴茵 / 王蓓
类型: 剧情
制片国家/地区: 中国大陆
语言: 汉语普通话
上映日期: 1949-01-11
片长: 106分钟
又名: Crow and Sparrow

“明天搬家!”这是余小英每天对着房子里的孔有文、华洁之以及肖老板几位房客发号的命令,作为女人,其实她也是被占有的对象,只是在依靠着候义伯的权势下,她摇身一变为统治者,这是一种命运的隐喻,而作为这间被霸占的房子,那些房客们作为被驱赶者,也被命运推到了边缘。而起初这些麻雀们面对苦难的现实,选择的是各自为政。孔有文是报馆的校对,人称“孔老夫子”,在他身上有着迂腐的气息,但也有对于当局不满的情绪,“这几十年的历史我知道,搞来搞去还是老百姓受苦。我自己的儿子去抗日,还要把我房子占有了,天底下还有什么是非?”但是面对这没有是非的社会,孔老夫子忍气吞声,到报馆里想要找一个栖身之地,但是这样的寻找依然无果,无奈的孔老夫子在校对的时候,无奈地发出了:“东也戡乱西也戡乱,越来越乱。”把那个错别字“涨”圈起来的时候,他又发出了“越涨越凶”的感慨。

越涨越凶,“张”字从校对上的错字,变成了肖老板面对的现实,作为囤积紧俏货品的小贩,肖老板夫妇一直在关注着市场动向,他们每天推着装满菊花牌牛奶、玻璃丝袜、盘尼西林、香水等等货品的小车,而当金圆券急速贬值,肖老板总能抓住经济信息,美元汇率有上涨态势,他便要收起货品屯起来,甚至冲买了东西的顾客喊:“不卖了,不卖了!”面对房子问题,起先肖老板是反抗,“我跟猴子拼了!”但是当候义伯提出可以便宜抵给他们时,被称为“小广播”的肖老板开始做起了美梦,他们想顶房子,候伯义要他们在十日内凑足三根金条,为了顶房子,肖老板夫妇将家里的值钱东西都抵了进去,坐在破败藤椅上的“小广播”盘算着自己的发财梦:“二两变四两,四两变八两,八两变十六量,十六量变三十二两……老子发财了!老子发财了!”只是梦还没做完,就从藤椅上翻了下来。为了能够凑足金条,肖老板趁黄金行市好,开始彻夜排队到银行门口,“轧金子,顶房子”成为他们的另一个美梦。

《乌鸦与麻雀》电影海报

放弃了睡眠的美梦无疑是一场空洞的梦,第一次因为去得太晚没有排上队,第二次索性晚上就去,在路上遇到一个瞎子,便嘲笑他:“瞎子也来轧金子!”瞎子狠命顿拐杖:“瞎子就不能轧金子!”瞎子轧金子也预示着发财梦的盲目性。而在人山人海的银行门口,彻夜排队的人里都是和银行串通好的黄牛,甚至有人从银行房上扔下来面包,小广播抢得了面包,不想被蜂拥而上的黄牛猛揍,打得遍体鳞伤。这一场发财梦变成了自己的痛苦的梦魇,不仅身体受到伤害,结果是夫妇两人在床上呻吟,而且行市的变化也让他们陷入痛苦的深渊,报纸上说收兑黄金,要收“平衡费”,一两黄金2000元变成了6500元,甚至连抵押给猴子的4000元也买不来一两黄金。发财梦破碎,而肖老板夫妇想要要回那些抵押的货品,候义伯却以过了交黄金的期限为由,将那些货品全部私吞了。还没有从轧黄金痛苦中回过神来的小广播骂出了“这狗屁政府,这狗屁命令!”的话,而被候义伯吞掉的货品也无从拿回,肖太太也大骂:“狼心狗肺的东西!”

一个面对现实无奈叹息,一个是发财梦的无情碾碎,而身为大学教师的华洁之则是明哲保身的知识分子,面对日益紧张的战局,他在家里烧掉了有关的报刊杂志,当众人要求他和猴子对话争取不搬家,即使搬家也要搬家费的时候,却退缩了。在学校,进步的教师向学校提出抗议,在抗议书上签字的时候,华洁之也是充满了害怕:“一封抗议书有没有用?要考虑周密点。”虽然不是很情愿签了名,但是对于他来说,关心的不是学校的罢课,而是希望能在学校找到容身之处。新代理校长面对华洁之,满面笑容,实际上他就是一个特务,他希望通过华洁之得到那些“反动”教师的情报,所以他一间宽敞的房子为代价,要他破坏学潮,华洁之面对这样的诱惑,也是退缩,实际上对于他来讲,政治斗争有太多的风险,他只是希望自己能在这个特殊的时代安身立命。但是因为和罢课事件有牵连,华洁之也被抓起来关进了黑狱。

华洁之被关押,小广播破财,孔夫子被占房,这一切的矛盾都指向候义伯。“猴子侯,有来头,当汉奸,住二楼。住了二楼翻跟斗。翻跟斗,又接收,做大官,不发愁。汽车老婆都有喽。”这是在阳台上玩的小孩唱起的歌谣,翻跟斗、做大官、汽车老婆都有,这就是候义伯为代表的“汉奸”的生存状态,名为国防部科长,实际上在上海为“国防部”上司经营一间专发国难财的公司,他就是依靠公司倒卖紧俏货品来发财,又通过军队的力量保驾护航,在日趋紧张的局势下,他就告知部下:“部里有一条黑船到广州,你把公司的花洒、颜料、五金立刻提出,贴上‘国防部’封条,用公家汽车送上船。”拿出部里给水上警察署的指令,好一路放行,卖出囤积的大米给百姓,换金子做逃亡资金,这些行径都表明了猴子“翻跟斗”的龌龊面目。而当华太太请求他出点搬家费的时候,候义伯又贪婪了她的美色,答应“你要住就住,随你住到什么时候”,而当华洁之被抓,华太太走投无路寻他帮忙的时候,候义伯又以找人帮忙为由,将她骗到饭店里动手动脚。

面对每天要搬家的期限逼迫,面对各自为政却处处碰壁的现实,三户人家逐渐团结起来。孔老夫子的东西被候义伯叫来的打手砸烂,大家看不下去,齐心协力地说:“我们就不搬,看他有什么办法。”而肖老板夫妇被黄牛党打了之后,孔老夫子也照顾他们和三个孩子。华洁之被抓,女儿又患了肺炎,华太太六神无主,医生告诉她必须给她注射配尼西林,但是经济拮据的华太太没有钱买药,而孔老夫子、肖老板也没有钱,候义伯家的阿妹拿出了口袋里的钱也远远不够,这时她想到了肖老板抵押给候义伯的货品里就有配尼西林,于是她偷偷将药放在孔老夫子箱子里,也终于急救了孩子的病。当得知配尼西林被偷,候义伯的姘妇余小英打了阿妹,这时,孔老夫子、华太太出来,都说不关阿妹的事,是自己偷的,使得候义伯和姘妇无可奈何。

而局势越来越紧,候义伯已经将重点从抵房放到了逃亡上,国防部来电要撤退,并下令公司迁到广州,无心和那些房客们恋战的猴子匆匆定了离开的机票,在那个早晨,候义伯发动了他那辆老爷车,他以为大家还在睡熟中,而其实这些“麻雀”都已经醒来,在车窗外孔老夫子意味深长地对候义伯说:“有胆量你就回来,我们等着你清一清,算一算。”而垂死挣扎和疯狂掠夺的候义伯所代表的的国民党势力显然已经失去了大局,儿这句话透露出的讽刺意味也是这个时代的象征。那所被霸占的房子似乎是国家山河,最终还是回到了它的主人手上,而乌鸦象征着贪婪、黑暗和权势,麻雀是小市民的写照,从各自为政到团结一致,是弱者的力量,将乌鸦赶出去,麻雀也就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家。而那门上的对联,燃放的烟花,分明是一种新时代的庆祝仪式,而在新年开始的新社会也需要脱胎换骨的新人,只是这旧时代的桎梏并非一声爆竹就可以破除的,而麻雀身上的旧毛病也非一副对联就可以启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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