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7-19 捉放蝉
也是悠扬婉转,也是高亢激昂,也是铿锵有力,宛如那京剧一板一眼讲述着有声有色的精彩世界。这是声音的话语,这是生命的阐释,而在一个燥热的季节里,其实那叫声里分明传递着一种对自然的占有和戕害,以及散落在各处的麻木现实。
是蝉鸣。刚送走潮湿的梅雨季节,转身便是伏天的炎热。刺眼的日光,灼热的气温,其实对于生活来说,更多变成了躲避,特别那躁闹的蝉声传来的时候,让人有一种被逼迫至深渊的痛苦感觉。说到蝉鸣,其实是一种妄言,因为从前听到过的那种动听而有韵律的声音,变成了毫无节奏的喧哗,自始至终似乎只有一个声音,没有高低相和,没有缓急之变,只是生生硬硬地撕破嗓子大喊大叫。所以那种“咏蝉者每咏其声,此独尊其品格。”的寄托也只不过是遥远诗歌里的一种意念,高风亮节早已远去,便成为枯燥的现实。
而那玩偶的味道似乎还一直存在着。对于小五来说,这也是一次对大自然的体验。燥热的暑假,似乎也没了更吸引人的东西,满耳都是一个声音,起起落落,停停续续,也慢慢有了一种神秘感。“到广场上去捉蝉”便成为酷热未来之前的早晨,最有趣味的一件事。循着声音而去,是容易找到那停在树上的蝉,黑色的蝉,肥壮的蝉,吵闹的蝉,整个广场被声音渲染得很是热闹,只是徒手的方式显得笨拙了一点。从小有过捉蝉的体验,那是用一根竹竿,再在枝条围成的圈里绕上黏黏的蜘蛛网,这种秘密武器可以增加人手的长度,在蝉忽视的一霎那,冷不防将蜘蛛网黏在上面,翅膀再也没有飞翔的能力。
只是,这竹竿是找不到了,蜘蛛似乎也寻不着,那属于童年的记忆也早已经和那动听的蝉鸣被埋葬了。所以徒手捉蝉充满了戏谑的味道,但是某些蝉似乎也放弃了警惕心理,只是抱着树枝一味地吸取汁液,而忽视背后那只大手,只不到一人的高度,深手便捉,牢牢地握在手里,有一只竟然很安静地归顺了,在手掌里不挣扎,不反抗,甚至也不叫唤。
给小五,小五退缩了一下,他不敢抓,他以为蝉的那根尖刺会扎人,或者以为那脚会狠狠地蹿来,我说不会的,只是玩偶。小五怯怯地拿在手里了,只是它在那里稍微一用力,稍微一转身,小五便被麻到了一般,手一松,便见那黑色的精灵“嘟”一下便飞走了,那振翅的声音仿佛是一种嘲笑,事后小五在日记中展开了有限的想象,在被它嘲笑的世界里证明我们的确是失败者。其实后来还是用徒手的方式抓到了另一只蝉,和前一只温顺的相比,这一只充满了反抗精神,它是在我手上不停地扑腾,在我抓住想展开它翅膀的时候,手稍一松劲,蝉就脱身而出,飞速逃离现场。而其他的蝉此起彼伏地大叫着,仿佛是对胜利大逃亡的赞誉,也像是对于我们的害怕、疏忽的讽刺。
蝉飞走了,蝉意其实也远了。给小五那只蝉,只是让他更好感受一下,或者是为了破除他的恐惧心理,毕竟这也是一种接近自然的方式,可是久疏于自然的他们,对于这些陌生客,对于这些还带着针刺、翅膀的黑色怪物,它是摆脱不了那种恐惧感的。所以“捉放蝉”在一种意义上只是接近自然而又逃避自然的写照,可是,这蝉身和蝉声里是不是都是自然的命题?这生命的起起伏伏是不是印证着一种艰难的蜕变?在蝉声一片的世界里,也看到地上死去的蝉,也看见树上挂着的蝉壳,生与死,有声和无声,在这个夏季共处一起,仿佛在传达着生命的无常。
蝉的出生和死亡,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从小小的幼虫从卵里孵化出来开始,直到呆在树枝上,再被秋风吹到地面上,从土壤里往下钻,钻到树根边,吸食树根液汁过日子,这个过程少则两三年,多则十几年,它在自己的王国里蜕变,据说从幼虫到成虫要通过五次蜕皮,其中四次在地下进行,而最后一次,是钻出土壤爬到树上蜕去干枯的浅黄色的壳才变成成虫。所以,这是地下的精灵,是见不得天的昆虫,很长的寿命里,都和炎热无关,和盛夏无关,和热光无关,当然,也和鸣叫无关。
生生不息,为何要钻出泥土大声叫唤一个夏天的到来,不管是“无人信高洁”的清高,还是“居高声自远”的孤独,也都是文人编织的一种虚幻,那青铜器上象征复活和永生的符号,那入死者之口以求庇护和永生的玉蝉,都使蝉变成了一种隐喻,其实也远离了自然,成了一种造化。而当鸣叫变成了噪音,当油炸金蝉、五香金蝉成为一道美味可口的菜肴,自然意义上的昆虫也被人为地解构了。
是为天工,也为开物,自然和人工配合而使蝉的意义在不同的时代得到了多义的阐释。从广场回来,从户外回家,在噪音依然不断的房间里翻开《天工开物》,里面那一句话说:“草木之实,其中蕴藏膏液,而不能自流。假媒水火,凭借木石,而后倾注而出焉。此人巧聪明……”而在合上这一本百科全书,打开另一本《天工开物·栩栩如真》的时候,却是一段关于这蝉的对话:
还有一种蝉很奇妙,它们的幼虫会在地底生活十七年,然后才一起钻出来,度过短暂的成虫生命。栩栩说:十七年?小冬说:对啊,整整十七年,才出现一次的蝉!多么美丽的事情!栩栩吃着苹果,点头说:对啊,很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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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前: 《天工开物》:贵五谷而贱金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