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7-19《公主与侠客》：我们如何与意外告别
告别，就是让曾经的自己离开，告别，就是另一个全新的自己：在加油站里，波多走出了卫生间，他被站在那里的自己看见，一个是和过去的爆炸案相关的自己，一个是带着西西重新出发的自己；现在的自己上车，过去的自己也上车；过去的自己还是流下了眼泪，现在的自己坐在后排；现在的自己下车，过去的自己也从驾驶室里下来；现在的自己坐到了驾驶室里，他关上门，没有让过去的自己重新上车，一声“再见”，车启动，过去的自己留在路边，现在的自己驾驶车远去：他没有再流眼泪，他带着出生入死的西西前往朋友梅克在海边的屋子——当镜头越推越远，三个人，一幢小屋，在大海之边开始了新的生活。
最后的镜头充满了远离俗世的美感，这是汤姆·提克威惯用的长镜头；最后的场景完成了一次转换，汤姆·提克威用分化的技术阐述了一个哲学命题：当初的自己被留在了故事里，另一个自己开启了新的路程，这是战胜自我的具象化表达，这是与过去告别的人生命题。而与过去告别，在汤姆·提克威的叙事中，核心关键词则是：和意外告别，因为过去充满悲伤、压抑甚至背负一种罪的生活，都不过是被意外所笼罩和控制的生活，无论对于波多还是对于西西，他们都必须找到全新的自己，在替代中完成自我的更新——甚至死去了母亲的梅克，只有逐渐走出忧伤，才能勇敢面对可以用贝壳听见大海涛声的生活。
汤姆·提克威电影叙事中的“意外”，到底编织了怎样的困境？梅克写好了信，然后将其投进了邮筒，掉落的信件被分拣，被投递，它要到达的目的地就是信封上的地址：贝肯活肤医院精神病房。这个地点的设置就是一个关于意外的故事，西西是那里的护士，她的职责就是照顾在精神病院的“疯子”，他们的目光呆滞，他们的行动迟缓，他们的理智并不正常，他们会大喊大叫，甚至对他人和自我进行伤害性的破坏。这一种病态的存在在原因上可能是意外的写照，而他们在这里更是制造了意外。西西在精神病院却以自己的善良感化了这里的病人，瓦纳大喊的时候，西西会给他安慰，然后让他固定在病床上；斯坦尼在晚上入睡之前总是会叫住西西，然后让西西帮助他自慰；还有那个男孩，也只有西西在身边才能感到安心。
| 导演: 汤姆·提克威 |
西西是天使般的存在，她从来没有把他们当成病人，但是在西西的内心世界里，意外也属于她，在后来和波多在一起的时候，她说出了自己的身世：她在这里出生，母亲已经逝世，而父亲就是这里的病人，也就是说，她的出生没有任何选择，病人的父亲让她拥有了意外的身世。而在她成为护士之后，另一个意外发生了，在她和病友外出上街的时候，一辆横冲直撞的卡车撞倒了她，躺在卡车底下的她已经无法动弹，“我什么也见不到了，后来一片寂静……救命！”但是她根本喊不出来，只能等待死神静静地降临。交通事故造成的意外指向了生命可能的陨落，也正是在她等待死神的时候，波多出现在她面前，他切开了她的喉咙，然后用管子插进去让她开始呼吸，气管里的空气和血泡一起，终于给了她呼吸的机会，也正是这个机会的获得，她被送到了医院，53天后她出院了，医生说她能起死回生就是一个奇迹。
出生于精神病院，和病人们在一起生活，遭遇交通事故，依靠奇迹活了下来，西西的故事充满了太多的意外，但是她都战胜了意外，这些意外中最考验她的当然是事故，也正因为她被获救，所以她出院后寻找那个救命恩人，“他一定吃了薄荷糖，那种味道传到了我的肺里。“这是一个和生命一样重要的男人，薄荷糖的气味以及手上攥着的那粒纽扣成为她寻找的线索，当她终于找到了这个叫波多的男人，其实关于他的意外也被揭开了。波多是在一次追捕中造成了卡车失去控制，最终卡车撞到了西西，可以说西西的意外其原因正是波多，作为意外之因，他解救了她，给了她奇迹发生的可能，这也是对于意外的消除。西西找到了波多，但是波多和住在一起的沃特拒绝了西西，当西西在那个雨夜第二次来到波多的住处，沃特告诉了西西拒绝她的理由，“可能是因为他的女人死了……”那是发生在加油站的意外，妻子在爆炸中身亡，波多因为在卫生间里逃过了劫难。这次意外对波多来说，是一个阴影，他不仅远离来找他的西西，每天的每天在梦游中他都会抱住那个火炉，在他看来，火炉就是自己妻子。
在某种意义上，波多的梦游就是一种谵妄症，和精神病院里的那些病人一样，意外也造成了波多难以摆脱的疾病困扰。除了这个被揭秘的意外，波多和沃特为了改变生活现状，开始实施银行抢劫，沃特就是银行工作人员，但是这个计划在实施中出现了意外，被迷药蒙晕的工作人员却提前醒来，他拿出手枪对准了沃特，沃特的身份也被暴露，波多走上前，认为他不会开枪拿走了他的枪，但是另一个工作人员却闯了进来，打伤了沃特，而那时西西正好在银行，她帮梅克取出了梅克母亲存放在银行里的东西。当抢劫案发生，西西看到了一切，最后她站在波多一边，帮助他和沃特从地下通道逃离，为了救沃特的生命，他们没有拿走抢来的保险箱。
《公主与侠客》电影海报
沃特在这场意外中受重伤，虽然被送进了医院，但是最后还是死了，而波多在西西的安排下来到了精神病院，这里暂时可以躲避外面的追捕，而在精神病院里，当波多看到电视上播出银行抢劫案的新闻，一下子踢飞了电视机，他歇斯底里的行为被认为是精神病，于是波多也被绑在了床上也被注射了药物。这又是一个意外，在精神病院里，因为西西更多照顾波多，于是病人们开始不安，男孩吞噬了灯泡，满嘴都是血，斯坦尼拨打了警局的电话提供了藏匿的线索……最后西西带着波多从屋顶上跳下落入池塘，然后顺利离开了精神病院，在最后和自己告别之后踏上了新生之路。而实际上，波多对西西说起自己的秘密，“那不是意外，是我们长期吵架的一次……”妻子在加油站爆炸中死去，不是一次意外，而是两个人无数次争吵中的一次，但是妻子命丧加油站，对波多来说还是造成了精神上的击打负担，包括他总是流泪的现象也不是悲伤，“这是腺体疾病，遗传的……”
对于西西和波多来说，意外总是伴随着他们，但是这些意外也使得他们相遇，他们相互解救，而这就是战胜意外、战胜自我的最大武器：爱，“我做了一个梦，我们都在梦里，我们是兄弟，是父母，是夫妻，总是一对……”梦是美好的，生活也应该是美好的，摆脱了意外的生活更应是美好的。这个和意外告别的故事，一如既往地成为汤姆·提克威的主题，而实际上，“公主与侠客”本身就具有一种童话般单纯的美好，汤姆·提克威叙述的这个故事甚至也是简单的，西西遭遇车祸活下来是一场奇迹，西西出院寻找救命恩人没有遇到太大的困难，银行抢劫案尽管让沃特死去，但是两个人逃避追捕也是轻松的，甚至跳楼也充满了戏剧性。在这个简单的故事中，汤姆·提克威只不过用技术和镜头语言丰富了故事：比如西西遭遇车祸，波多切开口子用吸管通气，就有着某种惊悚之美，精神病院里吞吃灯泡满嘴是血的画面也有暴力之美，而最后把曾经的自己换下车，在个体的分化中阐述一种新生，也有着诗意之美。精神病院、银行抢劫、切开喉管、爆炸……种种，都是汤姆·提克威对故事的包装，而一切褪去，留下的是一个纯真而简单的故事，没有意外，只有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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