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5-31 《被遗忘的时光》:生活在别处

时间在别处,故事在别处,而现在时的生活呢,仿佛也都是“每天都是新的”陌生存在,他们有时不知道自己在疗养院,不认识自己的亲人,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对于这些身患阿尔茨海默症失智的老人来说,他们只是偶尔看见片段的过去,看见活着的影像,看见逝去的记忆,但是当时间真正被遗忘而成为一种空缺的时候,真正悲伤而无奈的是身后的人,那过去的时光中有快乐的相处,有患病一刹那的迷惘,也有被隐藏的误解,而爱,也只有在人生的最后路程中被凝固,在一场漫长的告别中被触发。

世界是陌生的,在失智的他们眼中,世界每天都是新的。81岁的景珍和女儿清明节去上坟,在“上校二之一区”的公墓里,手拿鲜花的景珍不知道眼前的墓地里埋着谁,女儿小洁告诉她是张国栋,她问“张国栋是谁?”“张国栋是你先生啊。”“我有先生,死了?我怎么不知道呢?”那个叫“张国栋”的名字,甚至那张英俊的脸,对于景珍来说都是陌生的,这个曾和她一起走过人生历程的丈夫在她面前就是一个陌生人。即使在这一次扫墓的时候知道张国栋是自己死去的丈夫,但是当第二年的清明再次来到这里的时候,她依然会和去年相同的问题:“张国栋是谁?”当小洁再次跟她说张国栋的身份,她便坐在墓地上哭,“张国栋啊,我的妈啊,我最亲的妈啊!”似乎想起了什么悲痛的往事,但是在一转身走出墓地的时候,小洁又问她,景珍是谁,她说,景珍是我哥哥,“那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景珍。”“那我叫什么?”小洁继续问,“景兰啊!”

: 杨力州 
类型: 纪录片
制片国家/地区: 台湾
语言: 汉语普通话
上映日期: 2010-11-26(台湾)
片长: 107分钟
又名: The Long Goodbye

这是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的命名,对于景珍来说,仿佛面前的一切都会轻易遗忘,曾经的姐妹来疗养院看她,她拉着她们的手,热泪盈眶,向她们说“谢谢”,但是却不知道眼前的是大姐还是二姐,但是却认出了欧太太,大家欣喜地给她打了一百分,但是当坐在欧太太旁边聊天的时候,她又问,你真像欧太太,欧太太告诉她,我就是欧太太啊,她说:“是吗,欧太太就是你这个样子,那挺好,她怎么今天不来?”景珍总是面带微笑,讲出几句冷幽默,但是这种选择性遗忘并非是一个玩笑,只有旁边的人知道这样的笑背后藏着多少的痛楚。当女儿小洁刚送她去疗养院的时候,她因为找不到女儿对着卫生间叫着小洁的名字,而当小洁出现的时候,她又问,你是谁,看到小洁了吗?而在那一张和张国栋合影的照片里,她介绍说这是张国栋,我先生,旁边的女的是他老婆,他老婆是混蛋。

这是替换的时空,这是错置的情感,这是拼贴的记忆,和景珍一样,这里的许多老人都在选择性失智中生活,对于他们来说,现实中只有破碎的记忆。75岁的良文被安排最后一个吃,但是他总是要求吃两碗饭,这个四十岁就开始练拳的人似乎对谁都充满了敌意,所以他很快忘记自己吃了两碗饭,最后迁怒于服务人员。而在每天晚上大家都回房间休息的时候,他一个人总是拎着一个小袋子,迈着碎步走到黑暗的角落里,坐一会儿之后又回到房间,然后再走出来坐下,整个夜晚仿佛都在做这样重复的动作。而65岁的水妹也总是喜欢扭着屁股做同样的动作,她总是不能安心在房间里睡觉,她想回到西林村美丽的家,但是因为血管疾病而失智,她说不出完整清晰的句子,只是摇头痛苦地说着:“我不会说话了,真的不会说话了。”她跪拜在尹伯伯的面前,对他说“感谢天主!感谢天主!”而第二天回到西林村的家里,和女儿、外孙在一起,仿佛是她最快乐的时光,和他们一起看恐龙,听见外孙说话,她竖起大拇指,但是当女儿无法从她片段模糊的说话声中判断出地名的时候,她则是痛苦的,因为无法表达,因为别人无法知道她的想法,水妹似乎只有在虔诚的祈祷中和天主说话。而85岁的尹伯伯,不知道自己住着的疗养院在什么地方,因为看不到国民党的旗帜,他心中充满了不安,他甚至怀疑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共产党的密探,准备刺杀他,所以在对着摄像机的时候,他就破口大骂他们是为了获取情报。71岁的阿蟳被老公杨祥永照顾,她叫他“祖公”,认为他最帅,却不知道他就是自己陪伴了48年的老公。而94岁的王老师一直以为自己是在疗养院教外语,她会熟练地拼出c-u-t、h-a-l-f、h-a-p-p-y等单词,会说一两个法文单词,会跟你说别问Lady的年龄,这样会很不礼貌,然后面对镜头,她希望给她一张照片,说要寄给在太原的爸爸,而其实她的爸爸早就不在了。

《被遗忘的时光》海报

在与不在,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没有了清晰的概念,所以在时间的长河中,他们更容易遗忘作为时间的本身,当问景珍现在是什么年代的时候,景珍说,民国几年吧,民国六年应该过去了。而王老师的心中,父亲一直是六十多岁,当从美国回来看望她的女儿问她几岁的时候,她说,七十九,或者八十了,女儿说,不止,她有些惊奇地说,那我已经过了八十了?当女儿最终告诉她,已经九十四的时候,她似乎很兴奋,“那我可以存些钱了,我要过一百岁生日。”在被置换的时空里,似乎只有那些被珍藏的照片才能让他们依稀记得曾经的岁月,曾经的水妹很漂亮,在照片里他总是露出美丽的笑容;王大姐的相册里还有蒋介石的照片,她一看到照片就会想到抗日战争时的情景,甚至在去“士林官邸公园”的时候,那一尊雕像的脸她也认为很像总统蒋介石。

但是正像景珍看见张国栋身边的老婆而说是混蛋一样,即使他们看见那些珍藏的照片也是会有失忆失智的时候,而其实,清晰的时间珍藏在家人有限的记忆中,而这种记忆更多参杂着苦痛,参杂着伤心,参杂着无奈。那一天女儿接到水妹的电话,电话没挂断那头却没有声音,等赶回去才发现水妹因为头痛翻滚在地,从此因为血管疾病而失智,而现在,尽管语言训练能够帮她说出一些话,表达内心的想法,但是她已经无法正常言说正常思考了,西林村,嘟嘟妈妈,天主,是她说得最多的几个词;景珍以前一个人住,回来患了阿尔茨海默症后总是晚上跑出去,最后家人总是在警察局将她带回去,而家里墙壁上虽然写着女儿的电话,但是随着病情的加重,她已经不会拨出这些号码了,只是拿起电话机叫女儿的名字,以为就能取得联系。阿蟳的丈夫杨祥永总是回想起他们一起骑摩托车外出的过去,那段时光是美好的,而当阿蟳病倒失去生活能力的时候,杨祥永不离不弃,尽管内心有一种崩溃的感觉,但还是不断安慰她,给她喂饭。而良文的一家似乎也开始从曾经的远离慢慢走近他,妻子回忆说,自从结婚之后他就是打她骂他,丝毫没有真正的感情,但是当疾病降临的时候,不管是对于儿女还是妻子,都选择了宽容。女儿来看良文,给他喂饭,摄像偷偷问良文,你爱不爱你女儿,良文说,爱的。当摄像告知他的女儿时,女儿流出了泪,“我一辈子也没有听到他说爱我。”曾经的误解,曾经的不快,似乎都应该被忘记了,女儿也说,当看到他患病的时候,才发现爸爸多么可怜,像是被什么东西折磨成这个样子,所以现在开始做一家人该做的事,即使简单,也要将那种被隐藏多年的爱唤醒。

是的,曾经有误解,有不快,有分离,倒是在“被遗忘的时光”里,每一个人都应该给他们更多的爱,每一个也都需要找出另外的方式相处,对于他们来说,过去是一个方向,未来是另一个方向,而失智的他们,即使无法回到过去,也很难拥有未来,就像最后场景里,陈嘉华坐火车回家看奶奶,那路牌的一边指向“归来”,另一边指向“西势”,不同的方向,不同的目的地,而人生只在此处停靠。她的阿婆坐在轮椅上,即使忘记了身边的人,即使叫不出老头子,但是一家人的照顾还是给了她很多的笑容,拉着孙女的手,她唱着歌,仿佛看见了某一个真实存在过的瞬间。

对于失智的老人来说,他们其实并不一定会感觉到痛苦,正像前来看望景珍的那些姐妹们所说,“她自己得了那种病,并不一定痛苦,人老了就能释怀。”最痛苦的当然是健康的人,旁观的人,“那些子女,他们最怕的不是老人过世的一刻,而是有一天,父母转过头来问他们‘你是谁’的那一刻。”是的,当陪伴多年的亲人忽然转身问你,你是谁,那种陌生感也许是最让人难过的,陈嘉华总是想知道阿婆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但是我们既无法知道他们内心的想法,也不必去揭开他们的思想,“她一定会忘了我,但是我记得就好。”是的,只有身后的人记得,才是最重要的,也只有靠着“他们”才能完成一个人的存在意义。

当那些老人和亲人合影的时候,他们都是面带微笑的,他们曾经有过那些发黄的照片,有过逝去的故事,而只有当瞬间被永久定格的时候,曾经的生活,曾经的爱情,曾经的牵手,曾经的青春才是永恒的,这或许也是人生这一场相遇的全部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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