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5-31《被蒙上的双眼》:悲剧,是从疼痛的地方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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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了被蒙上双眼的黑暗,经历了身体被针刺伤的疼痛,经历了被无名恐惧的侵袭,她终于被扔到了荒郊野外,扯下蒙在眼睛里的白纱,她终于看见了原野,看见了天空,看见了大地,而这仅仅是醒来,起身那一刻,她望见了远处的一幢房子,仿佛看见了庇护所,“这里的夕阳很美,这里的空气很新鲜……”再没有恐怖分子,再没有劫持和伤害,活着的她全身充满了希望。

这是卡洛斯·绍拉电影的一个段落,是路易斯排练戏剧的一个片段,更是美国画家笔下的一个场景:在静态的画作中,一个小女孩从倒下的地方爬起,她看见了远处的房子,她挣扎着一步步移向这个希望之所,而这幅静态的绘画也成为艾米莉亚梦中的一部分,“我多次梦见了它。”当绘画变成梦境,当梦境变成戏剧,当戏剧变成影像,这个在结束了痛苦之后起身的地方,便成为走向新生的开始。但是,当艾米莉亚在舞台上演出,带着墨镜的她以证人伊布内斯为原型,控诉恐怖主义,控诉暴力,呼唤这个社会承担罪责,剧场里却响起了刺耳的枪击声,观众开始混乱,如一场战争的降临,而最终那颗从现实射向舞台的子弹,射进了艾米莉亚的身体,她倒在地上,墨镜掉在旁边,露出的是她没有瞑目的双眼,整个舞台空空如也,只有死亡作为标志成为最触目惊心的一幕。

最后的死亡一定是路易斯在写作这个剧本时没有预设的,但是它却从变成了隐喻性的一幕:当子弹从现实射向舞台,当演员成为真正的死者,这才是悲剧,而这种对预设的突破正是泯灭了人们所想要的希望,就像那幅画上的女孩,在挣扎着爬向农场木屋的时候,她的背后还有着更险恶的敌人,就像作为证人的伊布内斯在讲述自己的经历时说到:“我和儿子被他们带回了西班牙,但是同伴劳尔依旧没有音讯。”就像饰演伊布内斯的艾米莉亚睁开了被蒙住的双眼,看见了美丽的夕阳,却不想夕阳之后是黑暗——卡洛斯·绍拉用这样一个结尾让希望最终消失,就是在谴责无以消除的社会性悲剧种子,它是更强大、更隐秘的存在,它也是更暴力、更恐惧的现实,当希望被再次扼杀,所有人都生活在被蒙上双眼的黑暗和痛苦之中。

而这便是比第一次的苦难造成的悲剧更大的悲剧所在,而绍拉在电影一开始就注解了这种罪恶,在发布会现场,身为委员会负责人的男人在台上痛斥二战结束后的恐怖主义,它们是另一种形式上的集中营,它们建造了更多的监狱,这样的社会使得更多的人成为行尸走肉的存在,委员会的意义就是警醒这个社会,就是揭露这些罪状,证人伊布内斯讲述自己的遭遇就是一份目击者的声明:那是7月9日,离我的生日还有两天,他们破门而入,我的父母吓坏了……“之后她被这些人带走,她被拷打,她被蒙上双眼,她被关押在陌生地方,脚踢拳打针刺,构成了伊布内斯的痛苦经历,当她戴着墨镜出现在发布会现场,是在展示“被蒙上的双眼”带来无法治愈的伤口,而这一切就是因为这个社会的暴力,就是因为这些人群的麻木,“人们完全被免罪所杀。”

在发布会现场,坐在委员会席位上的路易斯是一个剧作家,当伊布内斯讲述自己遭受恐怖袭击的经历之后,他的内心久久无法平静,在去曼努埃尔诊所检查牙齿的过程中,炫目的灯光照在他的眼睛上,“被蒙上的双眼”让他失明,而闪现在他脑海中的一幕就是柔弱的女子被他们追击被他们绑架被他们毒打。回到家里之后,路易斯萌生了写作剧本的想法,而他的出发点就是不想成为被免罪所杀的那些麻木的人:“人生第一次有了恐惧的感觉,我为何要做这些?”这是他最初的疑问,但是当把这张纸条揉进了垃圾桶,接着再从垃圾桶里捡出来时,纸条变成了另一张,上面的句子是:“很可能就此虚度此生,就像毫无罪责一样。我们不能这样,让这一切赶紧结束吧。”最初的疑问变成了坚决的行动,免罪的逃避变成了承担的罪责,这是一个剧作家使命所在。

导演: 卡洛斯·绍拉
编剧: 卡洛斯·绍拉
主演: 杰拉丁·卓别林 / 何塞·路易斯·戈麦斯 / 卡门·毛拉
类型: 剧情
制片国家/地区: 西班牙 / 法国
语言: 西班牙语
上映日期: 1978-05-18
片长: 110 分钟
又名: Blindfolded Eyes

这一心路历程可以看成是路易斯从疼痛的地方起身的蜕变,也是对苦难记忆的一次唤醒,他在认识了艾米莉亚并和她迎来爱情的时候,说起过自己的童年经历,父亲早死,母亲承担起家庭的重任,对于她来说,那时感觉天想要塌下来了,母亲把他养大之后送到了马德里,正是在这里路易斯开始了工作,并最终成为了一名剧作者。童年对他有着怎样的影响?路易斯有一次找到了23年没见的舅舅安德烈,在安德烈的地下室里,路易斯重新感受到了那黑暗、贫穷的童年,以卖木炭为生的一家就住在那间地下室里,“过去的每个毛孔都有木炭的味道”,黑色的木炭让生活也变成了黑色,当路易斯洗澡时,干净的水变成了墨黑色——他从伊布内斯控诉的发布会回到家里,在水龙头的滴水中就看见了流出来的黑色液体,这是内心被笼罩着的黑暗,这是童年无法去除的阴影。

路易斯创作剧本,是以另一方式揭露社会的黑暗,剧本是他起身寻找希望的起点,“我们不需要戏剧式的表演,我们需要的是真实的表达,我们不需要批判式的学术,我们需要的是让火焰复明,让过去的火焰燃烧起来……”在排练期间,路易斯向演员们灌输这样的理念,这是从表演走向表现,从舞台走向现实的真实抒发,而且他希望每个演员寻找感觉,寻找记忆,用身体打开另一扇门,通过这扇门,直接和内心对话,可触可感,不再是虚无,不再是空悬,“你们必须找到自己的位置。”找到自己的位置,找到身体和心灵的对话,戏剧以这样一种方式回归真实,也只有在真实的意义上,才能真正唤醒自己。

剧本是路易斯起身寻找希望的起点,而他自己也仿佛投身在这场演出中,在开车经过那片原野的时候,他第一次因为心绞痛而停了车,然后走过去躺在地上,这是身体的疼痛带来的休憩,这时候从相反方向开过另一辆车,他们看见了倒在地上的路易斯,于是停车,下来的是艾米莉亚和他的丈夫曼努埃尔,当他们走近路易斯问他发生了什么,路易斯说:“让我就这样死吧。”当面对身体的疼痛,死亡成为逃避疼痛的一种选择,而这正是一种“免罪”,路易斯在那一刻是悲观的,就像他开始写剧本时对自己的发问:“我为何要做这些”。剧本让他起身,艾丽米亚的爱让他起身,在和艾米莉亚在一起之后,他们还是开着车经过了这片原野,路易斯一样停下车,一样走到中间,一样躺下,他似乎在回忆那次疼痛的感觉,而这次他没有说到死亡,当艾米丽呀问他:“你死了吗?”路易斯的回答却是:“我爱你生活一切。”在爱的感召下,艾米莉亚也躺在他身边——死亡被爱所取代,疼痛被勇气所替换,这便是路易斯的起身。

《被蒙上的双眼》电影海报

路易斯告别死亡,也让艾米莉亚从疼痛中起身,让她从被蒙上双眼的黑暗中走出。喜欢演戏的她在路易斯的戏剧中扮演了伊布内斯,当她站在舞台上,就是替受害者伊布内斯发声,就是向社会暴力开炮。但是对于艾米莉亚来说,她的私生活也构成了暴力的一个样本,那次她敲开了路易斯的门,“他疯了,他打了我,他想杀了我……”这个他便是丈夫曼努埃尔,无疑曼努埃尔是家庭暴力的实施者,而艾米莉亚成为了和伊布内斯一样的受害者,她找到路易斯就是为了逃离暴力,就是为了寻找希望。艾米莉亚离开后,曼努埃尔打电话威胁路易斯,还在寄来的明信片上让他们去死,这些都构成了暴力升级版。艾米莉亚逃离暴力,在路易斯那里找到了爱,“我喜欢和理解我的人交谈,不仅仅要接受,还要奉献。”仿佛是路易斯打开身体之门理念的实践,两个人相拥在一起,把身体和心灵连在一起,“让我们从零开始。”这就是他们起身找到爱的起点,“一个人的幸福与另一个人的受苦有关。”路易斯注解着他们患难的爱。

从原野中起身,路易斯告别了对死亡的恐惧,在爱的世界里看见了希望,从原野中起身,艾米莉亚告别了家庭的暴力,在安静的世界里看见了远方;从原野中起身,伊布内斯告别了社会的暴力,在双眼看见的世界里走向新的生活——戏剧和现实同在,回忆和现在合一。但是正是在这样一种“起身”的情景中,恐怖的世界却从未隐去,“最接近太阳的画家是梵高”,路易斯曾经说起过这句话,它暗示的是背后潜藏着的悲剧:当路易斯和艾米莉亚住在一起,曼努埃尔的威胁始终没有消除,那次艾米莉亚回来发现路易斯的住处一片混乱,墙上涂写着的“婊子养的”就是一种语言的暴力,而满身是血的路易斯更是暴力的牺牲者,他倒在床上说出了第一次因为心绞痛而倒在原野上的那句话:“就这样死了吧。”暴力带来的是侵袭,是伤害,是疼痛,而对于艾米莉亚来说,另一种暴力也在她看见希望时如期而至,舞台上的她终于变成了真实的伊布内斯,在机枪的扫射中再无醒来的可能。

当家庭暴力未曾消失,当社会暴力变本加厉,起身而爬向希望只不过是一种幻觉,摘掉蒙在双眼上的白纱只不过是暂时性看见,在被鲜血、死亡笼罩的世界里,集中营依然存在,行尸走肉的人依然还在,逃避罪责的人更是在制造更大的恐怖,更多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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