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5-31 《瑟堡的雨伞》:他在朝另一个女人微笑
已经没有了雨,没有了撑雨伞的人,世界只剩下一朵朵飘落的雪花,从雨到雪,从1957年到1963年,从爱情到家庭,却是两个人被隔离的世界。自己经营加油站的盖伊,开着车子特意绕道过来的詹尼佛,曾经他们相爱,曾经他们海誓山盟,曾经他们如胶似漆,而现在,他们却拥有了不同的爱人,拥有了不同的孩子。詹尼佛从车里下来,盖伊打开了加油站办公室的门,她说:“我有点冷。”他说:“进来会暖和一点。”但是没有深情地注视,没有热情地拥抱,甚至没有回忆曾经的点点滴滴。
但,还是着一丝可以保留的温暖,进入盖伊的办公室,可以抵御风雪,就像曾经在雨天的那些雨伞,站在伞下的人是得到了遮挡和庇护,当最后的镜头上升上升,雪花飞舞的圣诞节,仿佛是神在俯视着他们,仿佛圣诞老人在护佑每一个世间的人。俯视的镜头一开始就出现在大雨滂沱的雨天,固定的镜头里,人们从雨中走过,穿着雨衣,骑着自行车,来回穿插,即使擦肩而过,也是互不干扰。雨中的世界也是上帝的视角,也是可以被庇护的人,他们以不同的色彩,仿佛成为乐谱上跳动的音符。雨伞保护那些可能被淋湿的人,而雪天的办公室温暖那些路过的人,一前一后,都是俯视,都是温暖,可是,雨天呈现的是彩色的世界,而雪天,却只有白色的雪花,只有灰色的衣服,当丰富的世界被置换成单一的生活,爱情又去了哪里?
| 导演: 雅克·德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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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错位的一次相遇,不再是1957年的那个雨天,不再是浓情蜜意的爱情,不再是永远相守的承诺,冷着他们的冷,温馨也是他们的温馨,仅仅是一次交错,却带向了属于彼此生活再无牵挂的1963年的冬天。雨伞、相恋、思念,以及肚子里怀了他的孩子,都是爱情的世界,而加油站、妻子、丈夫、回家,却属于生活的世界,爱情和生活,已经被清晰地定义,而在这六年的变故中,却在爱情和生活混杂的故事里,上演了浪漫主义和现实主义两个截然不同的版本。
起初是把生活当成是爱情的一部分,生活中的一切都集合在一起,并且命名为爱情。那时詹尼佛16岁,盖伊20岁,一个是母亲开设雨伞店里的店员,一个是加油站的修理工人,但是不管是雨伞还是加油站,都是他们爱情生活的一个背景。即使再忙,盖伊也会准备脱去工作服,骑着单车,去和雨伞店里的詹尼佛约会,而詹尼佛也会背着母亲,转到街角,拥抱等待自己的男友,献上一个热烈的吻,看上一出精彩的歌剧《卡门》,然后两个人幸福地走在下过雨的街道,手拉着手,一起来到盖伊的住处,甚至躲着里面盖伊的教母,一起享受甜蜜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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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瑟堡的雨伞》电影海报 |
甜蜜的爱情里,生活中的一切困难都是微不足道的,他们聊起未来的生活,他们将结婚,他们将生孩子,孩子的名字叫弗朗索瓦或者弗朗索瓦丝,不管男孩还是女孩,他们已经完全定义了未来的生活,甚至想到了买下加油站,两个人一起经营,一起创造明天,“我们将十分幸福,永远相爱。”未来是一种永远的状态,永远意味着在爱的世界里一切都不会改变。即使詹尼佛的母亲不同意她这么小就恋爱,就结婚,尽管盖伊的家里还有一个患病的教母,但是对于他们来说,在爱情的世界里,这一切都只是一个插曲。
生活是爱情的一部分,所以生活中的一切阻挠、困难都无可抵挡,都会向着永远的方向而进入幸福的领域。但是,生活却一步步赶走了爱情,而最后,爱情只是变成了生活的一部分,两个人的相守和幸福,都抵挡不住生活的变化,都无法包容现实的困境。詹尼佛母亲的雨伞店面临着惨淡的生意,那一封信里写着,如果在15号之前不能缴纳180000法郎的租金,那么就必须关掉商店。母女相依为命,雨伞店是他们的全部,如何凑出着巨额的180000法郎的租金,他们便要将自己的首饰珠宝卖掉,以此来度过危机。而盖伊在享受甜蜜爱情的时候,却接到了去往阿尔及利亚参战的命令,他将成为一名战士,在远离法国瑟堡的陌生世界里面临生与死的考验。
这是必须分离的生活,爱情该怎么办?他们面临生活的困难,但是那时他们还是把爱情放大了,希望在爱情世界里能够化解各自的困难。那分别的时候,詹尼佛靠在盖伊身上,“没有你我无法生活,两年时间我无法面对。”她需要爱情的力量,就像在雨天需要一把伞,能构撑开来阻挡一切,但爱情似乎在一点点流失,“你会把我遗忘吗?我爱你,不要离开我!”而盖伊对她的安慰是:“我不会忘了你,忘了我们的爱情,两年我就回来了。”在安慰面前,在害怕之中,在残酷的生活到来的时候,詹尼佛甚至在盖伊离开前一晚,主动献身于他,为的就是将这种爱以结晶的方式走向一种永恒。
终于分离,詹尼佛显得郁郁寡欢,母亲告诉她,如果两年后你还爱着盖伊,那么就证明你的选择是对的。但是她的潜台词是,时间能抚平一切,现在的悲伤或许并不是一种永恒的状态,因为在那种小心翼翼的爱情之外,还有生活的广阔舞台。雨伞店终于度过了困难期,因为珠宝商罗兰·凯撒偷偷买下了并不值钱的珠宝,他第一次看见詹尼佛,就已经爱上了她,他只不过是想创造机会接近詹尼佛,而詹尼佛的母亲认为他优雅、富裕,不是花花公子,正是终身托付的好男人。而对于詹尼佛来说,一开始她只有拒绝,因为她的心属于盖伊,她的未来属于和盖伊在一起的爱情。但是在两年时间里,随着肚子里的孩子越长越大,却很少收到盖伊的信,那唯一的一封信说:“休假申请已经被搁置了,不知道何时回到法国。昨天晚上巡逻队遭到伏击,有些人死了。”
前方的死亡对于未来的爱情来说,是一个未知数。越来越少的信在詹尼佛母亲看来,是一种变心的标志,是遗忘的节奏,当詹尼佛听到母亲说“他已经把你忘记了”的时候,詹尼佛甚至晕倒在地上,而她对詹尼佛说:“他在朝另一个女人微笑。”深爱着的他在超另一个女人微笑,而眼前的这个男人却又朝着自己微笑,“我唯一的希望是给别人幸福,以前我爱过一个女孩,但是她并不爱我,我试着想忘掉她,所里离开法国我去了世界尽头,生活对我来说已经毫无意义。而现在,当遇见你,生活有了新的意义,我只为你而活。”罗兰的告白仿佛让詹尼佛看见了同样失望和悲痛的自己,盖伊是不是不爱我了,我是不是也失去了生活的意义?“为何分离会难以忍受?为何他要悄悄离去?我为他而凋零,为何我还要活着?”
罗兰在詹尼佛身上看见了另一种爱,而詹尼佛,似乎在这种爱里接受一种必须的生活,肚子在慢慢变大,盖伊在慢慢被遗忘,只有那张照片留在自己身边,但是照片里的这个男人却越来越模糊,甚至记忆里也都是歪曲的形象。“如果他接受了我的孩子,那我如果不嫁给他,我就太蠢太没良心了。”终于他告诉她,我们可以把孩子养大。一个包容了自己,包容了孩子的男人,在詹尼佛的世界里变成了感动,她终于点头,终于进入了教堂,终于戴上了戒指,终于成了别人的妻。
爱情终于变成了生活的一部分,两年时间,爱情在生活面前,不是越来越坚定,而是在慢慢解体。而回来的盖伊呢,在街口再也看不见那家雨伞店,再也看不见从里面跑出来、美丽的詹尼佛,再也没有对未来的那种期许。雨伞店变成了洗衣机商店,仿佛就是一种隐喻,洗衣机代表的现实,已经取代了雨伞的浪漫,就像回来的盖伊,因为在战场上受伤而终于变成了跛脚的男人,这是生活被改变的印记,在身体里,再也无法抹去。生活在改变,也是被改变,情绪低落的盖伊徘徊在街头,和加油站老板吵架,还到酒吧里喝酒买醉,甚至在艳舞场所和一个女人发生了关系。
自我放逐,是爱情逝去之后的改变,甚至堕落。当那个艳舞女郎告诉他可以叫她詹尼佛的时候,盖伊才如梦初醒,他回到了家,终于对玛德琳说:“你留下来吧。”长期以来照顾教母的玛德琳,一直以来就喜欢盖伊,而她把那种爱埋葬在心头,当教母患病去世之后,她想着离开,但其实并不知道要去哪里。当盖伊醒悟过来之后,主动要求她留下来,留下来就是在一起,只不过在沉沦的世界里,他更需要一种自我的解救,而这种解救,就是作为生活一部分的爱情。
生活取代了爱情的全部,玛德琳取代了詹尼佛的全部,他终于朝另一个女人微笑,而她也一定在朝另一个男人微笑。爱情曾经出现在他们的世界里,曾经主宰过他们对未来的期待,曾经让他们编织过永远的幸福,但是爱情却是脆弱的,甚至是容易被伤害的,那次他们约会去剧场的时候,詹尼佛穿的就是一件刚从裁缝店里拿出来的新衣服,上面还留着针,盖伊拥抱她的时候,就曾扎过手,而这扎手的爱情注定会让他们经历苦痛,而这种苦痛或许意味着成长,或许意味着对于生活的另一种感悟。
在唯美的世界里,日常的对话全部变成了浪漫的歌声,而不管是雨天的雨伞,还是最后圣诞的大雪,一种唯美的爱情终于会成为一种现实的生活,有了自己的家,自己的丈夫或妻子,自己的孩子,在不同的自我世界里,分离是生活的另一种形式,归来又是爱情的另一种方向,是的,在这个世界里,应该有“我们将十分幸福”的告白,应该有“没有你我该如何生活下去”的悲痛,应该有“生活有了新的意义”的告白,也应该有“他在朝另一个女人微笑”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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