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5-31《蓝色栀子》:午夜凋零又如何重新开放
“忧郁的爱情像花一样,花瓣总会落下……”“蓝色栀子花”饭店里响起了黑人歌手的这首抒情曲,盲人妇人则叫卖着蓝色栀子花,当一切的元素设定都为了“蓝色栀子”这个意向,当所有的氛围都为了传递“花瓣终会落下”的无奈,为什么在午夜掉落在犯罪现场的花,还会有重新绽放的机会?为什么已经被送入监狱定罪的犯人还会有重获自由的机会?这是弗里茨·朗故意制造的悬念?在一出爱情的失落和拯救中,在一种谋杀的误解和真相里,看见或者听到,也许都是一种遮蔽,就像爱情本身。
弗里茨·朗的黑色电影,其实都不算黑色,因为几乎所有的犯罪故事,所有的罪犯,都在他的镜头里变成显性的一部分,也就是说,他并不用遮掩的方式制造悬念,当一切被呈现出来,就是为了展现作案的过程,就是为了凸显其中的细节,但是当镜头已经解释了真相,悬疑没有了,反转也变得苍白。但是在这部电影里,弗里茨·朗一改以前黑色电影的基本套路,让镜头在说话中制造错误,让观众在旁观中进入误区,但是这样也变成了冒险:如何在看见而不见真相的故事里重新抵达事实?这样抵达的事实是不是意味着轻率?甚至会不会有着导演太过明确性的目的?
《蓝色栀子》在那个被渲染的意象中进入到作案现场,在这种进入本身就预示着某种不设防:诺拉是收到了男友分手信后才来到了蓝色栀子酒吧,和哈利一起进餐。这里的不设防是在两种情况下展开的,一种就如那首歌所唱,是因为爱情已经像忧郁的花一样凋零了,诺拉是在自己的生日这天打开了来自朝鲜战场男友的信,但是当他们满怀喜悦和期待吹灭了蜡烛倒好了酒,希望隔空过一个生日宴会,而结果却带来了悲伤,因为男友在信中告诉她自己受伤在一家医院里,遇到了一名善良的护士,他感谢她,所以决定伤病痊愈之后就结婚。这无疑对诺拉来说是个打击,暂且不说男友轻易就变了心,当诺拉悲伤的时候,怎么可能去赴哈利的邀约,而且这里另一个不设防在于,哈利打电话来邀请的是和诺拉同租的女友克里斯蒂尔,而心情坏到极点的诺拉也不管自己是不是受邀请,就来到了蓝色栀子花饭店。
这里似乎可以看作是诺拉自己的不设防,因为哈利是一个对女人有不良歧途的人,这一点诺拉其实也是清楚的,在白天的时候,正在画画的哈利就趁机将手放在了诺拉的手上,诺拉急忙拿开了手,在白天是设防的,就因为男友的分手信,诺拉为了忘掉这件事就变成了一个不设防的人?而且,去了蓝色栀子花饭店之后,诺拉的这种不设防更为突出,她接受了哈利送给她的那朵蓝色栀子花,而且和哈利不断喝酒,因为喝多了直接导致了她在哈利家的行为:在一种头晕的状态下,她还没有拒绝地去了哈利的寓所,而哈利邀请她去的理由是家里有很多客人,但其实里面没有人,诺拉也没有指责他,而到了哈利的寓所之后,她甚至还喝酒,最终导致不省人事,在丧失了记忆中进入到犯罪现场。
导演: 弗里茨·朗 |
而其实,那时候的寓所根本不是犯罪现场,在这个过程中,哈利还趁着诺拉酒醉的时候亲了她,而诺拉有时还把他当成了自己的男友,问他为什么要写那封信,但之后她又有些清醒过来,把哈利推开了,之后便发生了事件:在抗拒中,诺拉把哈利狠狠推开,然后对面的镜子碎了。这是弗里茨·朗可以制造的一个场景,在这个场景里,只有诺拉的惊恐表情,只有破碎的镜子,但是哈利并没有出现在镜头里,也正因为哈利的“消失”,在这个明显有着弗里茨·朗“目的论”的场景中,诺拉似乎就在犯罪现场——她之后完全醒来,在没有开灯的情况下,赤着脚冒着大雨离开了寓所——没有开灯,在一片黑暗中哈利还是没有出现,似乎在这从抗拒到醉倒再到醒来的漫长过程中,弗里茨·朗让哈利从镜头前消失,就是为了让这个谋杀还没有发生的场景变成作案现场。
水槽出现的漩涡,模糊镜像里的叠印,都是弗里茨·朗表现诺拉意识不清醒的主观镜头,和哈利消失的用意一样,都是在一种模糊的视觉呈现中达到犯罪的效果,这也使得观看者在不设防中进入到这个圈套里。接着是第二天醒来的诺拉说自己完全不记得昨晚发生的事,接着是报纸上刊登出哈利在公寓里被杀害的消息,接着在犯罪现场找到了一双女人的鞋,一朵掉落的栀子花,和正在播放的唱片——当然还有作案的工具,一把火钳,在诺拉无法清晰回忆昨晚经历的事,在镜头故意让哈利消失的情况下,在现场留有的证据中,似乎这一场死亡事件已经毫无悬念。所以弗里茨·朗接下来要做的一件事,就是诺拉如何在这个隐秘真相中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蓝色栀子》电影海报
此时,记者卡塞伊出场了,作为一个报社记者,对哈利死亡案件抱有很大的兴趣,因为这是提升报纸关注度的一个机会,他甚至想把这个案件引向和性有关的事件,“要加入一点性元素……”在某种程度上这是一种违背职业道德的行为,但是在卡塞伊的创造中,反倒给了诺拉一个还原真相的机会。卡塞伊在报纸上登载了“写给未知凶手的一封信”,为了吸引读者,希望在警方获得有效线索的情况下率先拿到这个故事,所以他以“我可以帮你”的诱惑语气希望嫌疑人和自己联系,把故事说出来,也许并非是真正的凶手。这封信登载出来之后,有20多个读者打电话给他主动承认自己参与了此事,而他们的目的仅仅是为了获得出名的机会,这也在某种程度上隐含了弗里茨·朗对美国舆论的讽刺。但是弗里茨·朗的真正目的是要在这样一种主动交代犯罪过程中证明这仅仅是一个误读,更在于想要在这个有些离奇的策划中发现一点存在着的爱情,而爱情是一种道德的唤醒。
其实,诺拉在无法回忆那晚的记忆中,自己把自己当成了罪犯,她害怕同租的室友发现自己的不正常,她躲在被窝里偷听广播对案件的报道,她将那晚穿过的塔夫绸的黑衣烧掉,她对于克里斯蒂尔男友打来电话开玩笑说起“这里是蓝色栀子花吗?”的电话心存恐惧,但是她又在缺乏证据的情况下不能投案自首,所以她在一种矛盾的情况下一定会给卡塞伊打电话,用手帕遮蔽声音,假冒是帮助自己的朋友提供线索,这些又成为诺拉设防的手段,但是在诺拉的设防中,卡塞伊又在那晚的接触中喜欢上了她,虽然也是隐隐的,但是这种一见钟情也多少有些狗血,甚至在第二天当诺拉真正以真凶的身份现身,卡塞伊应该为获得第一手资料而高兴,但是他却陷入了忧伤,因为自己喜欢的女人竟然是杀人凶手,所以他无法接受这一切。甚至因为这个奇怪的想法,他认定诺拉不是凶手,而通过再调查,他果然发现哈利死亡之后第二天还在播放的唱片有疑问,通过并不复杂的寻找,终于找到了真凶,那就是哈利的女友罗丝,而那时的罗丝因为畏罪而自杀,在被抢救回来之后,她说出了那晚用火钳打死哈利的经过。
真凶罗丝之现身,是因为爱情变成了仇恨,诺拉把自己拉进那个火坑,也是因为爱情的覆灭——因爱生愁、因爱生恨如此简单,如此残暴,如此不设防,似乎也背离了正常的逻辑。而其实罗丝能做出这样的事,似乎也有了预兆,在哈利想要摸诺拉的手不成之后,哈利接到了罗丝的电话,哈利在电话中态度恶劣,令罗丝大为生气,这也导致了之后她的报复行为:那晚当诺拉离开寓所,她经过时看到灯还亮着,于是上楼找哈利,而她在现场发现了女性的鞋子和掉落在地上的栀子花,于是在哈利播放唱片的时候,她用火钳结束了哈莉的生命。
前面有情节的埋伏,中间故意制造了诺拉眩晕和哈利从镜头前消失的效果,所以之后的情节反转完全是在弗里茨·朗故意缺省的基础上完成的,这一点来说,的确起到了某种戏剧化的效果,但是因为这一切都是弗里茨·朗预设的情节,所以在逻辑性上显得苍白,在人物的性格上显得粗糙,在情节的发展上显得急促:诺拉不应该如此不设防就冒险进入哈利的棋局,卡塞伊不应该如此贸然就爱上一个女人,一张唱片不应该如此轻易就变成案件的突破口,当然,弗里茨·朗也不应该如此简单就让一朵掉落的栀子花重新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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