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8-28 《战争存亡录》：被抛弃的幸运

“我依然会做梦，待我醒来时，即便已苍老如我，亦潸然泪下。”梦是噩梦，但至少能够醒来，醒来已苍老，但至少还会流泪，所以对于这些在一生之中曾经遭遇了噩梦，曾经流泪的人来说，战争的不幸给了他们最残酷的打击，最痛苦的生活，但毕竟不幸也是一种幸运，一种活下来的幸运，一种苍老并流泪的幸运，而这种幸运在战争年代也成为一丝微弱的人性之光，在“他乡即故乡”中照见人生的坎坷和苦痛、曲折和变故。

1933年，对于劳瑞·卡恩、科特·弗契尔、伊娃·海曼这些孩子来说，是懵懂的童年，他们沉浸在快乐的游戏中，在父母的怀抱里撒娇，甚至憧憬着美好的未来。这些孩子是父母的骄傲，是“宇宙的中心”，是不能承受的轻，一件漂亮的衣服，一个好玩的玩具，一次朋友在一起的生日，这些东西都是无忧无虑的童年象征，而在这样的田园般的生活里，他们从来不会预见自己的生活将要发生什么样的巨大变化。但是现实的残酷总是在最美好的时光里猝然降临。随着希特勒上台，随着德军进入奥地利，随着纳粹占领吞并苏德兰，随着反犹太法案出台，一切的美好都慢慢化为了泡影，一切的快乐都戛然而止。

	导演: Mark Jonathan Harris 编剧: Mark Jonathan Harris 类型: 纪录片 / 战争 制片国家/地区: 英国 / 美国 语言: 英语 / 德语 上映日期: 2000-09-10 片长: 122 分钟 又名: 陌生的怀抱

即使战争的阴云密布，对于还不懂事的孩子来说，也从来不会想到离别，不会想到死亡。战争的残酷和罪恶总是慢慢渗透进他们的生活，在一生的辗转和动荡中刻进灵魂深处。纳粹上台后，犹太人首先被孤立，孩子们不允许进入公园，进入公共场所，甚至在学校里也需要向校长报告，街上到处是穿着制服的德国士兵，即使偶尔在街上，那些非犹太的孩子也会骂他们是杂种，出手打他们。早不断受到威胁的现实里，这些犹太的孩子像是被打伤了种族的烙印，生活在无尽的恐惧中。当纳粹通过反犹太法案，当德军吞并苏德兰，这样的恐惧变成了另一种折磨。

他们被驱逐，他们被打击，当捷克斯洛伐克被德国吞并之后，一项针对犹太人的名为“水晶之夜”的计划开始实施，因为父亲相信人性，所以做出了不离开的决定，但是人性之善的美好愿望并没有给他带来幸运，凌晨的敲门声打碎了那个梦，在这个“又黑又冷”的晚上，父亲被抓走，被送到了广场集合。而这一切也降临到童年的孩子世界里，梦被打碎，世界是一片黑暗，而纳粹士兵的破坏也让她感觉到触目惊心，教堂里的神像被打碎，商店被砸坏，所有的货物被掠空，甚至很多建筑也被烧毁。有孩子抓住机会逃了回来，但是随即听到的是父亲被打死的消息——对于一个家庭来说，痛苦的并不止这些，纳粹给他们一个骨灰盒，而得到父亲的骨灰却需要花钱。“用骨灰换钱”不仅是对于肉体的消灭，也是对于生命尊严的践踏。

《战争存亡录》海报

人性之光在刹那间被摁灭，幸福童年也完全变成了过去式，对于他们来说，唯一的选择就是离开，当时对于难民宽松的英国实施了一个“儿童转运计划”，当时一些进步人士提出了接受2玩命儿童难民的联邦法案，但是反对者认为这个法案“违反了神意”，所以被搁浅，而在“儿童转运计划”这个被替代的拯救行动中，来自英国的诺伯特·沃伦郝姆和尼克劳斯·温顿等人，通过自己的财力支持，将大批在德国、奥利地和捷克斯洛伐克的10000名犹太儿童带离自己的国家，这是一项仁慈的大行动，是对生命尊重的拯救计划，也从此让这些孩子开始了长久的颠沛却又幸运的异国之行。

计划无法带走所有的犹太孩子，所以要加入这个计划，孩子必须是难民，必须有担保，必须有签证，所以1万名儿童对于这些国家的犹太人来说，依然只是很小一部分人的幸运。离开父母，离开家园，离开祖国，对于孩子来说，是一种痛苦的开始，他们需要的是父母的关系，需要的是平稳的生活，需要的是快乐的童年，而当在车站分别的时候，他们品尝到了最痛苦的分离，最决绝的亲情。“父母我抛弃了。”这是很多孩子的心声，在战争还没有大规模展开的时候，当死亡还是零星发生的时候，火车站的生离死别反而充满了对家人的怨恨。父母为孩子准备了衣服，带上了玩具，并几乎把一生要讲的话都嘱咐给了他们，父母的泪水、哭泣和拥抱，对于这些懵懂的孩子来说，却变得有些奇怪，未来的路在哪里，他们不知道，未来的故事如何发生，他们更不知道。对于他们来说，去往英国是一次“奇妙的旅行”，离开父母是一次暂时的别离。

火车启动，父母奔上前去，差点摔倒，但是最后只能默默目送着他们离开自己，在那一刻，孩子们或许懂得了世界上最爱自己的人，或许懂得了离别意味着，或许懂得了生活会走向无常，但是他们不会想到，有一种叫做死亡的东西正在逼近他们的父母。虽然父母曾经安慰他们，过不了多久，他们也会过去和他们相聚，但实际上，告别是永别，一年半之后，就在同一个车站，父母们也将被装进火车，但是却和他们走向相反的方向——他们去往的是纳粹的集中营，纳粹的屠宰场，生命的死亡地。

在火车隆隆的行驶中，在想念父母的泪水中，在“上千遍想着你，给我的心”的歌声中，他们离开家园离开祖国，他们进入荷兰，他们乘上轮船，他们穿越海峡，他们到达陌生的英国。这是现代的“出埃及记”，背井离乡的现实里，是充满离别的童年，是被抛弃的童年，但是这种抛弃却也是幸运，他们感受到了荷兰士兵的热情，看见了海峡上生升起的美丽朝阳，而到达英国之后，很多孩子被养父母领走，有些孩子住在犹太难民营，他们被评价，被观察，被挑选，甚至被当成仆人，但毕竟是一种远离战争的生活，毕竟有食物有住宿，毕竟还可以与远在故乡的父母通信。

一个童年被毁灭，却意味着另一个童年的新生。在异国他乡，他们学习语言，他们进入学校，他们从此有了新的父母新的家庭新的朋友新的生活，尽管他们每晚都会检查门有没有锁牢，尽管床头放着父母的照片睡觉的时候问候一声晚安，尽管他们忧伤地给父母写信又急切地期盼他们的回信，另一个童年对于他们来说，毕竟没有生命的威胁，没有人格的侮辱，没有尊严的践踏。但是战争并没有结束，相反，英国这个救助了1万名困难儿童的国家，也可不避免遭遇战争的直接打击，德国纳粹没有放过他们，警报声响彻在伦敦街头，轰炸随时在身边发生，他们又经历了战争，被疏散，戴上防毒面具，躲进防空洞，战争是无法远离的。而随着战事的升级，“儿童转运计划”中断，与父母的通信中断，一切的联系也中断——他们甚至只能通过国际红十字会的25个字的明信片寻找父母的信息。

而其实，这种寻找有时候也是徒劳，被驱逐，被关押，被迫害，是他们这些犹太父母的最后命运，一年多以前火车站的离开其实就是永别，还会相聚的想法到最后都变成了一种奢望，而即使幸运地收到父母的信，父母也说是正在“向东旅行”，旅行其实只有一个目的地：奥斯维辛集中营，所以对于这些孩子来说，他们的命运都被推向了一个未知的地方，再没有漂亮的衣服和玩具，再没有父母的宠爱和呵护，再没有平静的学习和生活，取而代之的是颠沛，是流离，是战斗。

面对战争，孩子们渐渐长大，渐渐成为反战的一员，他们加入了英国的军队，他们投入战场，他们打击纳粹，童年没有了，人生在毁灭般的别离之后迎来了新生，战斗让他们重新获得了存在感。而当战争结束之后，对于他们来说，这幸运的存活实际上又是一个痛苦的开始，虽然有些孩子见到了久别的父母，但是那种隔离感让他们无法面对现实，“我不能直接看他们，只能从商店的橱窗里看。”不是不敢面对相聚的现实，而是无法忘记生离死别的过去。而对于更多的孩子来说，永远无法见到父母和亲人，那封辗转而来的信件背后写着：奥斯维辛，1944年10月。这是父母死亡的时间和地点，对于他们来说，没有了父母，无法再回家，“将来已经不存在了。”这到底是一种幸运还是不幸？

战争改变了生活，战争摧毁了童年，战争带走了亲人，对于曾经是孩子的他们来说，这一段记忆将永远变成痛苦的回忆，但是”儿童转运计划“毕竟给这10000名孩子留下了宝贵的生命，而更多的孩子，更多的犹太孩子，更多的无辜者，在这场丧失人性的罪恶战争中失去了生命——150万名儿童在纳粹的大屠杀中死去。1万名对于150万的数字来说，是太小的比例，这小小的幸运对于每一个活下来的孩子来说，是完整的人生，但是反过来，小小的幸运背后却是残酷，却是罪恶，却是死亡，却是再也无法做梦的现实，即使噩梦，却是无法再醒来的痛苦，即使流泪。是的，不管存在还是死亡，不管是幸运还是不幸，都无法抹去战争的创伤，都无法忘记人性的罪恶，但愿，它永远是黑白的，永远只在某一个历史的档案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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