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8-28 《甜蜜蜜》:在哪里见过你

“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即使熟悉的笑容,即使甜蜜的微笑,也“一时想不起”,也只是“梦里见过你”,理想或者抵达,理想或者离开,但是那爱情依然是一种“好像”的存在,好像是1986年3月坐在自行车上“感觉像是在天津”,好像是1987年过年“两个孤单的人吃了一顿团圆饭”,好像是1987年10月理想不同的人用BP机说出“再见”,好像是1990年冬天街头那一声让人回头的喇叭声和在雨中苦等的夜,好像是1993年秋错失的那辆疾驰的单车,好像也是1995年站在同一橱窗前再次听见那首《甜蜜蜜》。

哀婉、凄清,依然在讲述着一个“好像”的故事,依然是熟悉的笑容带来的那种梦境,只不过在邓丽君逝世传达的那种情绪里,相顾微笑已经变成了陌生城市的偶遇,即使有相同的旋律,也只是“在哪里见过你”的对视,从大陆到香港,又从香港到纽约,十年辗转在各自的人生理想中,只有当转身的那一刹那,才会感受到心头被击中的同感,慢慢荡漾开来,模糊了双眼也模糊了梦境,回去或者不回去,结局其实并不重要,那无数次在“好像”世界里的相遇,都变成了爱情的方式,甚至在黑白回放的世界里,1986年3月1日的火车也是同载着两个孤寂而又陌生的心,他们在一起,甚至头靠着头坐在一起,却也是从未有过对话,从未相识,当然更不会出现在沉睡的梦境中,火车到站,是人生的新起点,他从这面离开,她从那边下车,他们相向而行,各自在自己的轨道上行走。

: 陈可辛
编剧: 岸西
主演: 黎明 / 张曼玉 / 杨恭如 / 曾志伟 / 杜可风 / 张同祖
类型: 剧情 / 爱情
制片国家/地区: 香港
语言: 英语 / 汉语普通话 / 粤语
上映日期: 1996-11-02(香港)
片长: 118 分钟(加拿大) / 116 分钟(台湾)
又名: Comrades: Almost a Love Story

但终究是必须碰面的。香港是那个“见过你”的哪里,只是当不确定的“哪里”变成确定的“那里”,故事便会朝着一个共同的方向前进。黎小军穿着蓝色的棉衣和帆布鞋,很木讷地来到香港,对于他来说,香港带给他的是孤独不安,还有茫然,这个城市对于他的理想化呈现无非是那个和女朋友说好的约定——到香港结婚,这是他的理想,所以在已经固化的向往中,香港有他的一个家,姑姑便是那种和血缘有关的存在,他居住在姑妈为他准备的单间里,而他所有的故事在一种牵挂和融入中开始。牵挂的是女朋友小婷,他用书信保持着和小婷的练习,告诉她这里的生活,告诉她做运输的工作,告诉她香港有麦当劳,还专门给她寄去。在黎小军的身上,是那种不彻底的离开,所有的叙事线索都连接着故乡,所以他会唱《我是一个兵》,他会打曾经熟悉的游戏,他还在吃快餐,甚至他在街上用自行车载着李翘的时候,还会想起天津,想起小婷,“这感觉就像在天津,你比我爱人中。”所以在这个牵挂的生活里,所有对香港的融入都不是目的,而是为了实现离开时立下理想的方式,学广东话、学英语,在一个自己不失语的陌生城市,他才能感觉到理想就在眼前。

但是李翘不同,她从下火车那一刻起就和黎小军走向了完全不同的人生方向,她会将广东话,所以可以隐藏自己广东“大陆妹”的身份,“我们那么接近香港。”这是她和黎小军对比后感觉到的地域和文化的优越感,实际上这样的精神胜利法让她可以迅速融入香港,迅速成为其中一员。在黎小军还不会讲广东话的时候,她已经是麦当劳餐馆的服务员,“天津没有麦当劳”,对于李翘来说,麦当劳的意义远非一家西式快餐店,而是对于大陆身份的一种超越。当他们以5元6角的一份快餐相识的时候,他们其实看见各自行走在不同的路上,在火车站他们并不看见对方,而在相遇之后,被看见的彼此其实已经成为了自己人生的一种别样背景。她介绍给他麦当劳的经理,帮助他去学习英语,在填表的时候,她甚至跟工作人员介绍说:“他是北方土包子,讲国语的。”

李翘讲着毫无隔阂的广东话,在天津没有的麦当劳做服务生,腰里还挂着互通信息的BP机,这一切对于黎小军来说,都是新鲜而羡慕的,所以当人生的故事以相向而行开始,以相识相遇展开的时候,那种充满矛盾的“好像”生活也拉开了序幕。在这个孤独陌生的城市,他们找到了共同的东西,那是两颗需要交流和关怀的心,他们一起坐在行驶在香港街头的自行车上,他们一起唱着歌感受自己世界里的那一份孤独,他们一起卖邓丽君的卡带唱片,而当她也终于承认自己从广东来到香港的时候,黎小军叫出了一声“同志”,大家香港都没有朋友,也只有这心中存在共同的世界,才得以依靠在一起。在那个家家团圆的过年夜,两个孤独的灵魂终于在一双手、一件衣服、一间狭小的房子的相互温暖中坦诚了自己,他给她穿上衣服,抚摸冰冷的手,他又给她脱去了衣服,再次抚摸冰冷的手,他们用身体释放着在陌生是城市的孤寂,那是心中微弱的火,燃烧起来,却终究是不管爱情的。

《甜蜜蜜》电影海报

黎小军打电话给女朋友,依旧对她说“小婷,我爱你”,李翘对他的新年祝语最后一句是“友谊万岁”,是的,她告诉他:“昨晚风大雨大,两个孤单的人吃了顿团圆饭而已。”他们或者已经看见爱情,他们或者在刻意躲避爱情。黎小军写给小婷的信越来越短,越来越找不到话题,他们尴尬地活在自己没相遇对方的理想里,黎小军的理想是娶一个天津的女孩,而李翘的理想是,自己两年后买房,一间给自己,一间给大陆的母亲。黎小军或者是婚姻的理想,是和曾经的爱人厮守,而李翘是现实的理想,是成为新的自己。在彻夜排队中,那一对夫妻为了2000元钱而争吵不息,李翘感叹着说:“我能想象他们将在狭小的房子里过完下半辈子。”所以对于李翘来说,她要抹除掉自己身上带有的“大陆妹”的影子,她要被别人认同,她活在一种叫做成功的价值体系里,在信用卡数字的变化中感受喜怒哀乐。

但是,毕竟他们走得太近,甚至在一张床了没有了距离,理想不同的尴尬是,当走近了彼此的时候,如何在“好像”却不真实的爱情里离开。黎小军买手链给小婷,却买了两条一模一样的手链,当把其中一条送给李翘的时候,她的眼中是惊异,却也是不安,“送一样的两条是什么意思?”一个是老婆,一个是朋友,一个是口中的理想,一个只不过是风雨之夜的激情,李翘问黎小军的一个问题是:“如果小婷认识了一个男的,他们非常默契,也和我们一样……你会怎样?”这样的问题是要揭开黎小军心中的那种尴尬,也是要将他们不同的理想搁置在模糊的爱情里,“我会很不开心。”黎小军回答她。虽然这是两个人没有安全感的生活,虽然他们注定要分道扬镳,但是对于谁来说,都不知道该去哪里,“哪里”在不同的理想生活里,在相同的人生际遇里,却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不是香港,不是纽约,也不是回家。

黎小军发给李翘BP机上的那句“再见”,是他们寻找那个“哪里”答案的又一个起点。那时,李翘正在豹哥的身边,为他做着按摩,她继续活在需要成功的世界里,做起按摩女对于她来说,也是关于成功的一种途径。而当面对满是纹身,满口“砍他”的豹哥,她依然镇定地走在理想之路上。而黎小军在说完“再见”之后,将在天津的小婷接到了香港,并且以实现理想的方式和小婷结婚。那是1990年的冬天,黎小军那辆载着李翘在香港满街头跑的自行车早就已经锈迹斑斑而废弃了,但是在这被埋葬的记忆深处,理想并不是一种代替,在结婚现场,李翘来了,只不过她已经是豹哥身边的女人,而在这过去的三年时间里,她似乎找到了那个“哪里”,她成了老板,有了自己开发的楼盘,也开设了属于自己的婚纱店。

不管是黎小军,还是李翘,都在自己的理想世界里生活,可是这一场被提前规划的理想却并不是永远的生活状态,当黎小军对李翘说:“你终于可以做你想做的自己了。”穿着光鲜亮丽,住在星级酒店,讲着英语,但是李翘却叹息地说,大陆的母亲去世了,本来想给母亲一套房子,而现在这样的理想却变成了遗憾,或者在人生的过程中,理想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她努力变身成一个“喝着维他奶长大的香港人”,但是当她得到了尊敬和富有,理想却又显出了它脆弱的一面。但是那场爱情呢?那场埋葬在心中用一句“再见”告别的爱情呢,又突然以诡异的方式重新闯进了生活。当李翘的头重重敲在自己的车子方向盘的时候,一声长长的喇叭声响彻街道,也唤醒了他们心中那种被搁置的爱情,已经离开的他转过身来,走回到汽车,然后把头伸进车窗,而她则闭着眼睛寻找熟悉的味道,车内车外,理想和现实,都敌不过心中那份被唤醒的感觉,那一刻,似乎整个世界都在注视着他们重新相遇的爱情。

只是,活在理想世界里的他们,如何保留这一份爱情,“我们终于失败了,真的好失败。”失败是因为在理想的生活中,他们忘记了寻找“哪里”的答案,而当理想变成一种尴尬的存在,他们又需要一种抚慰让自己不成为理想主义的失败者。“不能骗自己”是他们重回内心世界的相应,可是当黎小军和小婷离婚分手的时候,小婷问他:“你为什么跟我结婚?”黎小军的回答是:“因为那是我的理想。”理想其实已经成为一句空洞的话,在这个充满悖论的世界里,黎小军其实已经找不到应该的生活状态,那句“小婷,我们回不去了”对于黎小军来说,是理想真正的溃灭,甚至也是对于爱情的迷惘,小婷的最后一句话是:她爱你吗?黎小军的回答竟然是“我不知道”,他不知道爱情是否已经真正抵达,当然更不知道爱情是不是取代了理想。最后的决定显得决然,但是当他拿着伞站在码头等待李翘回来的时候,他“不知道”的回到才真正变成迷惘,李翘本来是想和犯了事离开香港的豹哥告别,回到黎小军的怀抱,但是当她靠在豹哥身上的时候,其实才真正感受到另一种爱情:“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罗嗦,以前都不是这样,傻女,听我说,现在立刻回家,洗个热水澡,明早起来,满街都有男人,个个都比豹哥好。不用担心,我很有办法的,在台湾有很多老婆,高雄有一个,台中有一个,花莲有一个,阿里山也有一个……”

最后的分手却成了一种依靠,在李翘看来,或者理想并没有覆灭,而是在豹哥的身上找到了新的意义。其实当船远行的时候,当离开黎小军独自让他站在瓢泼的大雨中的时候,爱情以一种转向的方式再次回到理想生活中,她并不是不爱黎小军,她也并不是要在豹哥身上获得更多的成功,她其实被自己抛向了无法安心回来的那条路上。那是纽约,陌生的纽约,不同于香港的纽约,而其实也是一个更加漂泊更加迷惘的城市。当豹哥被一群小混混结束了生命陈尸在大街上的时候,那种无法归依的感觉才让李翘感觉到不安,只是背上那只为她而纹身的米奇出现在她眼前的时候,她或者才真正体会爱情的方式远非是那一句“我爱你”,远非是结婚。而也已经来到纽约的黎小军,骑着单车继续穿梭在大街为别人送货的时候,她看见了熟悉的背影,看见了依存着的那一份挂念,但是茫茫人海,那只不过是一个转瞬即逝的影子。

那影子里有过去的孤独,有过去的激情,也有过去的分离和重逢,而那也是一种无法割裂的乡情。“在哪里见过你”终于凸显了“那里”的价值,那里是家,那里是爱,那里是离开却要归去的情。那些大陆来的游客对已经拿到绿卡的导游李翘说:“以前那些人都往外面走,可现在都回去了。很多香港人都到我们内地去打工,以前出来的人都后悔,现在还是国内赚钱的机会比较多。”时代在变迁,1995年的世界或者已经没有了那种必须去掉身上符号的年代,所以陌生的纽约街头,播报的是“邓丽君小姐逝世……人们说有中国人的地方,就有她的歌声”的新闻,那是一种集体的归宿,当那首《甜蜜蜜》再次从橱窗里飘出来的时候,他和她都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如此熟悉,如此梦幻,却又如此真实。

曾经,他们在单车上一起唱着这首歌,曾经,他们一起在香港售卖她的唱片和卡带,曾经,他在她熟睡的时候轻轻唱起这首歌,曾经,他在衣服的后背获得了邓丽君的签名,而现在,在陌生的纽约,他们又一起听到了熟悉的旋律,一起走在了回家的路上,只是这最后的注目,或者微笑,有多少是和爱情有关?“Comrades:Almost a Love Story”,这是一种“差一点”的爱情,差一点并非是理想状态下的爱情,你死我活,缠缠绵绵,爱着或者不爱着,有时候就是生活。或许,爱情有很多不同的形式和表达方式,爱是回忆,坐在阳台上年老的姑姑活在曾经的美丽中,她的世界里或许只有那一个叫做威廉·荷顿的男人,那一场邂逅,那一席晚宴,最后留下的是偷偷拿回来的餐具,是发黄的相片,是孤独终老的岁月。爱是相守,英语外教JEREMY爱着的是泰国妓女芥兰,而当芥兰有艾滋病,JEREMY并不介意,因为他爱她。在他眼中:“这就是我的命,注定和芥兰长相厮守,生在一起,死在一起。不是很多人羡慕天长地久吗?我获得了,所以,羡慕我吧!”而对于李翘、黎小军来说,爱在给小婷的信件中,爱在豹哥身后的米奇纹身里,所以曾经存在,曾经付出,即使两个人不能坚持,两个人不够爱对方,都是自己生活的一种方式,十年的光阴,对于每一个人来说,并非是寻找,而是在经历,在漂泊,从大陆到香港,从香港到大陆,或许那个见过你的“哪里”永远在路上,即使背靠着背也可能各奔东西,即使杳无音讯也可能在某一个瞬间突然邂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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