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4-07 《荒岛惊魂》:封闭的世界只是一个幻觉
人迹罕至的荒岛,11世纪的古堡,被潮水阻隔的道路,在这样一个封闭的世界里生活,到底意味着什么?是追求与世隔绝的生活,还是逃避纷扰无奈的现实?当荒岛生活成为乔治的选择的时候,其实对他来说,就是建立了一个属于自己的乌托邦,有年轻漂亮的妻子陪伴,养殖着成群的鸡,还有一大片的花圃,生活或者就是指向一种自我的存在,而其实,这样的避世生活从来不带向幸福,反而变成对于自己的压抑,因压抑而软弱,因软弱而逃避,因逃避而最后发疯,像是一个巨大的讽刺,荒岛惊魂最后也变成了自我崩溃式的惊魂:只是一个人,在所有人都离去的礁石上大声哭泣。
孤零零的古堡,临海的古堡,在这里能看到一望无际的大海,能听到潮水汹涌的声音,但是那大海,那水声,最后却一定会变得单调。这是荒岛生存必须面对的一个悖论,以为是逃避,其实是更大的困扰,而乔治变卖了所有的家产,选择在这个孤岛生活,就是为了接近一种非社会的存在,而曾经在这里写作的作家仿佛就是他对于未来生活的一种投影,11世纪的圣卡斯伯特在那间临海的房子里,用古朴的鹅毛笔,写下了很多文字。所以乔治也像圣卡斯伯特一样,建立了自己的画室,他在那里画自己居住的古堡,画自己的妻子,画自己的生活。
| 导演: 罗曼·波兰斯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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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惧是另一种逃离的渴望。一个离了婚的男人,一个变卖了家产的男人,几乎是将原先的秩序都颠覆了,他想要的就是重新建立自己的王国,但是那种恐惧却让他毫无存在感。但是最为关键的并不是对环境的恐惧感,而是和新婚10个月的妻子貌合神离的疏离感。乔治做着煎鸡蛋,妻子特雷萨却自顾涂着指甲,两个人各自做着事,却没有所谓的幸福感觉。而年轻的特雷萨在这个荒岛在这个古堡,体会到的也只有寂寞,她的爱好是抽烟、喝酒,是听黑胶唱片、看时尚杂志,或者养着那一大群的母鸡。在他们的生活里,只有特雷萨取笑乔治,给他穿裙子、涂口红、画眉毛,在恶搞中获得一种快乐。所以,乔治极力向往和维护的婚姻,其实是被掩盖的虚假生活,他们几乎从来不睡在一起,夜晚的时候,乔治只是睡在大床旁的沙发上。所以在这样一种生活里,特雷萨当然会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另一种隐秘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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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岛惊魂》海报 |
在沙滩上,特雷萨和克里斯托弗一起,脱光了衣服,和沙蟹嬉戏;当客人来访的时候,她又和男人调情,甚至当歹徒理查德闯入这个古堡的时候,她甚至也没有和乔治一起想办法脱离他的威胁,反而寻找一种恶搞的娱乐,反而寻求一种让他生气的刺激。她是不属于这个荒岛的,也不属于和乔治在一起的婚姻,所以当那个夜晚理查德突然闯入他们的世界的时候,对于她来说,似乎变成了一个机会,一个打破如死水般生活的机会,一个寻求新的刺激的机会。她深夜爬窗出去,和理查德一起喝自己酿造的酒;她用纸片夹在正在熟睡的理查德脚趾间,然后点燃……如此种种,对于她来说,恰恰是一种对于现实生活的解脱。
所以,理查德的闯入,无非就是一个机会,对于乔治来说,是彻底暴露其软弱和压抑的机会,对于特雷萨来说,是打破了一种新秩序的可能。理查德和那个戴着眼镜的阿尔比,仿佛是执行“老大”卡特巴克的某个任务,但是任务不仅没有出色完成,而且两个人都受了伤,阿尔比的肚子被枪打破了一个洞,理查德的右手也被枪击,所以当他们从那条还没有被潮水淹没的道路开到这个古堡的时候,是看到了被解救的希望。理查德给老大打电话,希望他们前来接走他们,但是他又怕任务没有完成会受到惩罚,所以在一种缺少希望的生活里,他以自己的暴力开始“统治”在这里生活的乔治和特雷萨。
起先是小心翼翼的,吃留在桌子上的饭菜,偷吃鸡舍里的生鸡蛋,最后在夜晚的时候又闯入厨房,当被乔治和特雷萨发现却没有受到警告的时候,他开始变得大胆,他要求他们提供食物,提供治伤的绷带,他随意使用家里的一切,喝酒吃鸡蛋,甚至将电话线也割断了,还把两个人关进了密闭的房间里。反客为主,其实是因为乔治的软弱,他不敢声张,不敢反抗,不敢报警,完全满足理查德的要求。甚至当阿尔比流血过多死去的时候,理查德还要求乔治为阿尔比挖坑,将他埋葬。患有胃溃疡的乔治不能喝酒,但是理查德却以命令的口气让他一滴不剩地喝掉了杯子里的酒,对于乔治,理查德只有一句话:“你的婚姻关我屁事,我只要你永远对我诚实。”
理查德的凶悍和强硬,完全暴露了乔治的软弱,他唯唯诺诺,他胆战心惊,而在这一种软弱之外,却是特雷萨的无所谓,她只不过有一个机会让自己脱离一无是处的婚姻生活,她和理查德喝酒抽烟,她在早晨的时候脱了睡衣光着身子到海水里洗浴,实际上,特雷萨就是为了刺激乔治,让他像一个男人那样保护自己,给自己一种安全感。所以当夹在理查德脚趾间的纸片烧起来的时候,作为惩罚,理查德将她按倒在地,用皮带狠狠抽她的屁股,在特雷萨的叫喊声中,乔治终于冲过来,但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他反而被推倒,还摔碎了眼镜。当乔治后来问特雷萨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候,特雷萨故意骗他说:“他起了非分之想,他想吻我,还骂你不是个男人。”
其实,乔治知道自己的生活破败百出,知道妻子从来没有爱过他,知道古堡其实只是一个逃避的借口,但是他不敢打破这样的生活,不敢改变这样的秩序,甚至他完全在自我想象中编织一切。而即使歹徒理查德的闯入,在某种程度上也没有对自己造成威胁,所以他以一种妥协的方式满足理查德的要求,他只希望他能够快点离开这个荒岛,离开这个古堡。在这样的压抑和妥协下,乔治没有想到要以何种方式去打破,去反抗,去证明。但是,这样的尴尬并不是一种持之以恒的状态,在两种枪声响起的时候,乔治才突破了自我的约束,以愤怒的方式回归到自我。
一种枪声是捣乱的小孩子扣响了那把双管猎枪。费尔韦瑟夫妇一家来到古堡,他们看那间作家居住过的房子,他们询问乔治的荒岛生活,他们一起喝酒聊天,在乔治的内心来说,他感到的是厌烦,但总是不敢表达这种情绪。当小孩终于拿着那杆猎枪,走火而打破了那间屋子的圣卡斯特玻璃的时候,乔治终于开始发怒了,他对着费尔韦瑟夫妇大骂,让他们离开。这是乔治情绪爆发的一个机会,那一声震耳欲聋的声音对他来说是震撼,却也是清醒,他终于可以在这样一种暴力状态下表明自己的真实想法,不再压抑,充满反抗。
极端的枪声,极端的爆发,其实那个小孩打响这一声枪响,是整个矛盾的一次预演。小孩调皮捣蛋,一会儿去花圃挖那个埋葬了阿尔比的坑,一会儿划破了特雷萨保存在那里的黑胶唱片,他是另一个闯入的“歹徒”,也只有那最后的枪声让乔治彻底醒悟过来,让他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而第二种枪声在那个夜晚响起的时候,乔治彻底从压抑状态下找回了自己。其实是一次意外,或者是特雷萨设计好的一个计谋,她偷走了理查德外衣口袋里的那把枪,作为一种武器的转移,特雷萨让乔治拿着这一把枪,不仅是自卫,也是破坏。所以当理查德发现枪被拿走之后,折断了桌腿,要乔治将枪还给他。乔治慌乱之中开枪,连续两声并没有打中他,似乎后来在特雷萨的协助下,终于射中了理查德的身体。
枪响了,鲜血浸染了理查德的衣服,他没有立刻倒下,而是踉踉跄跄地走到那辆破车上拿起另一把枪,对着乔治和特雷萨,“你们两个笨蛋。”骂完这句之后却转了向,然后再也坚持不住,扑倒在地上,那枪射出子弹,子弹使得乔治的那辆白色轿车发生了燃烧和爆炸,而理查德最后也在痛苦中死去。枪还在自己的手里,人已没有了呼吸,在这样一种惊魂的瞬间,乔治似乎已经成为了另一个自己:他呆立在那里,面无表情,即使特雷萨大声叫喊着“我们赶快离开,去报警”,即使她拍打着他的脸,乔治也没有任何反应。但是在这生死的一瞬过去之后,他终于以一种疯狂的方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开车重新回来的男人是来拿那把猎枪的,乔治在他的车前大声喊叫:“人是我杀的,快来撞我啊,胆小鬼。”一中咒骂,其实是对于自我的否定,在过去,胆小鬼就是自己;然后他跑到自己的房间,拿出两只大的皮箱,收拾好属于特雷萨的东西,装进箱子,对着已经躲在橱柜里的特雷萨大喊:“是来找你的。滚吧!”他从来就知道妻子的不忠,从来都是压抑在心里,而那一声枪响,那死亡的瞬间,彻底打开了他自我束缚的世界,他又跑到画室里,对着曾经自己画着的妻子画像大叫:“我要扭断你的脖子。”
一种发泄,一种爆发,一种疯狂,只有在这极端的体验中,乔治才像一个男人那样,说出了自己内心的声音,而当特雷萨乘坐那辆车沿着那条路远去的时候,乔治又追逐而去,在那一块礁石上,大声哭泣,尽管头顶上有飞机飞过,但是对于乔治来说,这是一个只有自己的世界,自己的恐惧变成自己的愤怒,自己的压抑变成了自己的疯狂,没有了妻子,没有了古堡,一切化为泡影,连同那个避世的梦想,都随着一声枪响而不复存在。死亡是生命的终点,而惊魂的荒岛,是自我崩溃的终点,一个人的封闭,是一条“死胡同”,也是关住自己的一个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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