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4-22 《细细的红线》:这是唯一的世界

这是唯一的时间:1942年,这是唯一的地方:南太平洋上的瓜达尔卡纳尔岛。在唯一的时间和唯一的地点里,他们都是唯一的人,母亲唯一的儿子,妻子唯一的丈夫,孩子唯一的父亲,以及唯一的兄弟和敌人,而所有的唯一都指向唯一的结局:死亡。唯一的世界是鲜血,是恐惧,是疯狂,没有人可以逃离,没有人可以救赎,没有人成为胜利者,没有人回到另一个世界,甚至没有人看见生命应有的光辉,他们都在那一种叫做战争的唯一世界里失去善良,失去人性,失去信仰,失去生命。

“我见过另一个世界,像我的想象。”这是曾经看见母亲死去时,威特在内心深处说的一句话,临终时,她说:我不害怕死亡,因为我会被主召唤。在母亲的世界里,死亡是一种归宿,是一种带着自己的生命没有遗憾的离开,所以在信仰的世界里,死亡不会使人害怕,威特说:“不知道我死去时会怎样?”当威特当了逃兵,离开连队,对他来说,是不是要从另一种死亡里挣脱?是不是要寻找如母亲一样的另一个世界?“我见过另一个世界,像我的想象。”是在想象中完成了对于死亡的命名,但是当他被副连长爱德华赦免而照顾伤员,当他重新回到C连和兄弟们亲赴战场,眼前不断出现的死亡却改变了另一个世界。“没有另一个美好世界,这是唯一的世界。就是这座孤岛。”唯一的世界,意味着没有其他的可能,生或者死,爱或者恨,害怕或者无畏,其实在那枪声响起的时候,对于他来说,只有最后的现实。

在侦查中最后被日军包围,当他们举着枪让他投降的时候,或者是另一个世界的开始;当他抬起头看见天空的飞鸟飞过的时候,或者也是另一个世界的开始——他像他的母亲一样不害怕?他像他的母亲一样听见了主的召唤?世界是寂静的,死一般的寂静,树木在生长,飞鸟在盘旋,战火在燃烧,每一种东西都在唯一的世界里,他也一样。所以当没有举起手的威特,看见了太阳的光芒时,他其实并没有看见另一个世界,他只看见了自己的唯一世界,枪声响了,一颗子弹射进身体,没有呼喊,没有惨叫,和这个世界的寂静一样,他倒在最后无声的死亡里。

: 泰伦斯·马力克
编剧: 泰伦斯·马力克 / James Jones
主演: 西恩·潘 / 伊莱亚斯·科泰斯 / 吉姆·卡维泽 / 本·卓别林 / 尼克·诺特 / 更多...
类型: 剧情 / 动作 / 战争
制片国家/地区: 美国
语言: 英语 / Tok Pisin / 日语 / 希腊语
上映日期: 1998-12-23(点映) / 1999-01-15(美国)
片长: 170分钟
又名: 红色警戒 / 狂林战曲 / 红色警戒线 / 细红线

头上是天空,天空之下是树林,树林之下是河流,而他长眠于这样寂静的世界里,河边的石子是他的坟墓,而在这回归自然的世界里,为什么要竖起那一把枪,为什么枪上要戴着那顶钢盔?为什么还要挂上胸牌?枪、钢盔和胸牌曾经属于他,而现在当死亡降临的时候,也永远属于他,是的,战争对于他来说,就是一个唯一的世界,这里从来没有另一个美好的世界,从来没有想象的世界,只有赤裸裸的现实,只有血淋淋的死亡,只有枪、钢盔和胸牌——而且没有十字架,和那些被安葬在别处的阵亡士兵不一样,威特的坟墓上没有竖起白色的十字架,对于他来说,或者永远听不到主的召唤,永远不像母亲一样找到了应有的归宿。

在自然的世界里,一切归于沉寂,但是却又无情地别离在另一个世界之外,这是残酷,这是矛盾,这是泯灭。但是那些竖起十字架的坟墓,那些被安葬在一起的死亡,是不是代表着一种肯定,甚至一种荣耀?其实,在这个唯一的世界里,所有人都在死亡中失去一切,所有的人都无法看见另一个世界,因为,“每张面孔都是相同的人,大写的我。”每张面孔曾经都属于他们自己,每张面孔曾经都代表一个世界,每张面孔曾经都书写着自己的故事,无论是威特的逃离,还是崔恩的恐惧,无论是爱德华的冷漠,还是塔罗斯的叹息,也无论是比尔的回忆,还是约翰的奋勇,当他们登陆到这一座孤岛,当他们进入到战场,当他们看见或者经历死亡,所有的人其实都是同一张面孔,同一张面孔,同一个世界,还有什么可以区分生与死,区分枪和十字架,区分我们和他们,区分兄弟和敌人?

“只有上帝和死亡是永恒的。”当士兵们登陆孤岛,必须必须夺下那个山头,必须摧毁机场设施,必须赢下这一场战争,是唯一的使命。但是即使空气中都是淡淡的青草味道,即使太平洋的风带来生命的气息,即使蓝天、白云、大海和山野是大自然永恒的一部分,但这并不代表这个世界是美好的;即使38分钟的时候河水还在静静地流淌,40分钟的时候只看见山顶碉堡上没开火的机枪,42分钟还没有发现一个敌人,但这并不代表死亡是遥远的。世界的寂静是一种窒息,世界的窒息是为死亡做了铺垫。

《细细的红线》电影海报

而当枪声响起的时候,当炸弹爆炸的时候,当命令下达的时候,当冲锋陷阵的时候,唯一的世界便扑面而来,吞噬着所有的人,摧毁着所有的生命。两声枪响打破寂静的世界,两个士兵应声倒下,他们只发出两声惨叫,这是无法逃避的世界;“我有十二个兄弟,他们都死了,为什么我还活着?”一个士兵发出了可怕的笑声,这是疯狂的世界;“我的下面被炸烂了,不能搞了,你要给我老婆写信,告诉她我死得很光荣。”自己拉响的手榴弹却掉了自己的屁股,这是荒谬的世界;“我杀了一个人!”在草丛中打死冲上前来的一个日本士兵,他叫喊,他惊恐,这是屠杀的世界——在战场中,谁是那一个独立的人?杀死一个是一种荣耀还是一种可怕的经历?在众多的死亡面前,一个人的死亡,单数的死亡,永远是被忽略的。

所以在被忽略的个体面前,那一些欲望,那一些情感,那一些信仰,那一些生命会去往哪里?当另一个世界不存在的时候,这一个世界里还剩下什么?比尔总是回想起妻子,想起远方的爱,他们曾经“合二为一水乳交融”地幸福过,曾经用微笑和快乐编织自己的生活,而在战场之上,他也用这样的曾经支撑起自己的孤寂,支撑起活下去的希望,“我想以原来的我回到你身边。”这是比尔的期望,这是他看见的未来,甚至在战争还没有结束的时候,在那个土著人的村子里,在平静的河水里,在美丽的风光里,在当地孩子们的嬉戏中,在大海的畅游中,他体验到生活的意义,体验到自然的美好,但是这样一种美好仿佛也是现实世界的虚幻,仿佛就是想象的另一个世界,战争其实让他永远没有返回的机会,永远不是原来的我,因为在休假一星期的时间里,那一封从远方寄来的信,告诉了他一个悲凉的消息:妻子和另一个空军上尉在一起,她希望和他离婚。“你曾经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帮助我离开。”爱情变成了友谊,变成了帮助,对于比尔来说,那个原来的自己不存在了,原来的感情也覆灭在糟糕的现实里,“我们该如何获得宁静?如何回到生活?真爱到底来自何方?”

但是妻子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看起来是进入到另一个世界,但是另一个世界何尝不是唯一的世界,空军上尉,这个身份的背后依然是战争,依然是死亡,从一个世界到另一个世界,是一种自由,但其实殊途同归,因为每一个面孔都是相同的人,因为这是唯一的世界。就像那个炸掉了屁股而最终死去的战士,他想要给老婆写一封信,告诉她自己是光荣地死去的,但是谁来给他写信?旁边的战士只是为了安慰他而答应了他临死之前的心愿,一种安慰,无非也是一个想象的另一个世界,而在这个唯一的世界里,只有鲜血,只有痛苦,只有最后的死亡。

而对于这个肩负着攻城拔寨重要使命的C连来说,连长塔罗斯也希望打开另一个世界。要在规定的时间里攻下那个山头,这是中校塔尔对他下达的命令,但是强攻只能意味着士兵成批地死去,这无疑是自杀。所以他在连线中一次次地对抗塔尔的命令:不能从正面强攻,必须从旁边包抄。是的,塔罗斯是站在人性的角度,为了生命少付出死亡的代价,但是这种对抗在某种程度上却是一种背叛,即使最后在包抄中摸清了敌人的据点位置,甚至最后在七勇士的攻打中成功获得了胜利,但是,胜利并不能使他成为合格的指挥者,最后的命运是撤职,是调离。看见了战争的残酷,经历了死亡的恐惧,为什么生命在可能得到尊重的情况下却必须付出代价?“杀人比强奸更严重。”对他来说,那些人不是死于敌人的炮火,而是死于临战时指挥的失误。

战争不是回到原来的自己,不是重温曾经的浪漫,不是人性化地躲避死亡,战争就是执行命令,就是抓住机会,就是以死换取胜利。当山头被攻下,功臣之一的约翰希望塔尔能够给战士们补给水分,但是塔尔一口否认,他说:“现在士气如虹,绝不能中断进攻,要继续前进,在日落之前攻占整个山头,如果撤退就是放弃,就是失败。”所以他的命令是:一个小时之后再补给,“如果昏倒就让他们昏倒。”对于塔尔来说,孤岛之战是他孤注一掷的选择,只有胜利和失败两种命运,而这是他等待十五年的机会,“你不知道被忽略的感受,我等了一辈子就为了这一刻。”他曾经在上司面前说过,攻占了这个孤岛他就会成为一个政客,所以他的荣誉之路,他的成功之路,只有唯一的机会,那就是用士兵的生命堆砌一座山峰,他在上面永不被忽视。而他对于被解职的塔罗斯说:“你的心不够狠。大自然是残酷的,你可以获得勋章,但是你不适合这样的战争。”

战争就是“我被埋在棺材里”的恐惧,战争就是“万物皆难逃一死”的规律,战争就是“上帝也有黑暗一面”的无情,战争里没有另一个世界的爱情、人性,没有必须写出的信,没有主的召唤,战争就是成批地死亡,就是每个面孔都是同一个人,就是像尘土一样灰飞烟灭。“世上为何有这么多战争?万物为何要自相残杀?大自然是否充满了仇恨?善恶是否对立?”是的,在战争中,有失败和胜利,有战友和敌人,但是他们只不过是自相残杀,从来没有善与恶的对立。当日军的据点被攻占,当威胁被解除,在他们面前展示的何尝不是这唯一的世界,他们是敌人,但是他们一样恐惧,一样颤栗,一样疯狂,一样流血,一样惨叫,一样死亡。或者那个打坐的日军士兵展示的是东方式的救赎,但是谁来解救这个唯一世界里的尘土?谁来消除无法逃避的死亡?和那些十字架一样,它只是一种象征,上帝有黑暗的一面,那些仇恨,那些死亡不是回到上帝之前的救赎,而是覆灭信仰的残酷,“可怕的邪恶来自哪里?怎么会潜伏在世上?这是谁造成的?谁在屠杀众生?谁在剥夺生命之火?”

所有人都成为敌人,都成为死者,所以在这种无法逃避的死亡面前,人性的善恶不见了,自然的美好毁灭了,另一个世界的想象也摧毁了,副连长爱德华说:“这个世界是自我毁灭,所以我们要为自己着想。”他是冷漠的,是麻木的,尽管他赦免了威特当初的逃亡之过,尽管他奋勇上前为中弹的士兵送去止痛的吗啡,但是这不是为了拯救生命,而是为了自己更有机会、更好地活着,“保佑自己好运,你救不了别人,个人的力量是渺小的,不要白白送死。”这是现实的人生观,或者在战争面前,只有这样活着才会没有痛苦,才会没有恐惧,才会没有对另一个世界的向往。

因为死亡是永恒的,因为死人就像猪肉一样,因为我们都是移动的棺材,那么活着就是唯一的现实,当部队最后离开孤岛的时候,崔恩说:“我要准备好好活下去,我长大了。”这是一种再不祈求救赎的长大,是一种麻木和冷酷的长大,是不再看见另一个世界的长大,和自然的世界一样,在一种存在的方式中看见自己,“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是谁?我要到哪里去?”其实都没有了答案,甚至我也早已经不存在了,所以在这样的唯一世界里,黑暗和光明,仇恨和爱,生与死,都来自同一个心灵,最后也归于同一个世界,所以当一切都在无意义中变成永恒的时候,从来就不存在对立的意义,“在理智与疯狂之间,只有一道细细的红线。”而现在,那根细细的红线也早已经失去了象征意义,在风中飘向远方,如威特的死,再也打不开另一个世界。

[本文百度已收录 总字数:5556]

随机而读

支持Ctrl+Enter提交
暂无留言,快抢沙发!
查看日历分享网页QQ客服手机扫描随机推荐九品书库
[复制本页网址]
我在线上,非诚勿扰

分享:

支付宝

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