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6-06 《所罗门之歌》:人人都想要一个黑人的命

生命在地下隐藏着,在地面奔跑着,但又如此悄然不动,使人觉察不到它就附在枝藤上。出生、生存和死亡,全在叶子的背后隐蔽地发生着。
        ——《第二部》

从土地长出来,在地上蔓延,当生命的形态以隐藏和奔跑的方式出现的时候,却总是忽略另一种存在,当只在《格林童话》里的汉塞尔和格莱特在饥饿的惩罚中寻找姜饼或软糖的时候,当只在地面之上奔跑而几乎忘记了自己名字的奶娃离开父母的时候,开始的是一种叫做飞行的抵达方式,沉重的机体、闪闪发光的金属机件、巡航的速度,以及眼前的空中景色、机上食品、飞行小姐,都在远离地下和地面的世界里,带来一种振奋的力量,那种不会受伤的幻觉,使得在飞行中的每一个生命都远离了现实。

是不是逃避?是不是超越?是不是梦想?莉娜的愤慨,科林西安丝的蓬松头发,露丝的监视,父亲的贪得无厌,哈格尔的空虚目光,曾经都在地面的生活里攫住了奶娃,那是巨大的梦魇,而在飞机上,似乎一切都已不存在了,自由自在的出发,自由自在地飞翔,自由自在地离开,对于奶娃来说,仿佛是实现了四岁时那个失败的梦想,当一九三一年二月十八日下午三点的保险代理人史密斯用一种假象的翅膀从高楼上起飞的时候,飞向远方的梦想就已经出现在现实的生命中,可是那坠落在地上的最后结局绝不是胜利,而变成了悲剧。翅膀似乎从来只在想象中,当那空中的梦想逃离地下隐藏的生命,逃离地面奔跑的生命,而成为一种关于出生、生存和死亡的人生寓言的时候,奶娃却出生了,非医生街、非慈善医院,一个只允许白人生产的地方,却诞生了第一个黑人婴儿。

飞翔的结局是坠落,死亡的后面是出生,每一个生命之后是另一个生命,而每一个寓言背后也是另一个寓言,而对于奶娃来说,第一个黑种婴儿,一个本不该出生的孩子,仿佛是那一场飞翔的悲剧延续的结果,史密斯的蓝色丝质翅膀留下的深刻影响,直到奶娃四岁的时候,才变成了对于飞行的一个宿命:“只有飞禽和飞机才能飞”,而宿命的唯一结果是:他对自己失去了全部兴趣。不能飞行,就像是和身上黑人的身份一样,其实不应该在非慈善医院里出生,甚至不应该取一个叫“奶娃”的名字。

编号:C55·2160121·1253
作者:【美】托妮·莫里森 著
出版:南海出版公司
版本:2013年06月第1版 
定价:39.00元亚马逊31.10元
ISBN:9787544263870
页数:380页

一个肮脏、暧昧、淫秽的名字,对于奶娃的父亲麦肯来说,无疑是另一个宿命的开始,为什么取名叫“奶娃”,那个自己身上已经具有的“戴德”的姓去了哪里?从戴德到奶娃,仿佛是一次戏谑,戴德指向的是死亡,指向的是祖辈,指向的是一段超越种族和肤色的历史,而奶娃却指向一种和母系没有断裂的情感,一种和肉体有关的感情,一种僭越的命名。而实际上,戴德和奶娃,从命名意义上,仿佛就是关于生命是应该在地下隐藏,还是应该在地面奔跑的选择。

祖父原名叫杰克,一个南方的黑奴,在杰克的履历上,似乎只有压迫,只有奴役,但是在那个叫做自由办公室里,当白人士兵喝醉的时候,杰克却把个人的信息填错了栏目,从此他变成了“麦肯·戴德”,从此他有了自由身,甚至从此他可以去往北方奔跑在地面之上。醉酒的白人,似乎是一种隐喻,只有在错误的情况下,一个被压在历史深处的黑人才可能拥有自由的名字和身份,而到了第二代的“麦肯·戴德”,也就是奶娃的父亲一代,凭着投机式经营,却成为更超越父辈的身份,1936年的“柏加”轿车,可以租给白人的房子,以及家人每周日下午出游的生活,都让麦肯一家拥有了富裕的生活。

一次错误的命名,开始了家族命运的逆转,而对于麦肯来说,仿佛自己就已经告别了黑人世界,就已经成为受人尊敬的白人,错误的命名,错误的肤色,错误的生活,如果按照这样的逻辑,奶娃应该开创另一种奔跑的生命形态。可是这错误的背后绝不是幸运,绝不是真正的自由,当北上的第一代麦肯·戴德分得那一块荒地之后,苦心经营的农场取名叫“林肯天堂”,但是这种命名又成为一个错误的开始,新生活的开始伴随的是一种暴行和死亡,蒸蒸日上的生活在白人世界里变成了一种嫉妒,那一颗子弹最终从白人的枪膛里射出,戴德就是在自己“林肯天堂”的篱笆上死去,这是见证白人暴行的地方,也成为自由黑奴的地狱。

托妮·莫里森:即便从未离开地面,她也可以飞翔

一种历史的循环,却跳过了第二代戴德的生活,或者说,在戴德和妹妹派拉特的逃亡中开始了一种逆转,派拉特将自己的名字放在耳坠里,是为了让名字永远成为自己的一部分,一个没有肚脐的女孩仿佛是告别了历史循环,脱离了自然的生命体系,以非正常的渠道来到人间,“她从来没有在由结缔组织细管连上人类营养可靠源泉的那个温暖而有液体的地方躺着、浮动或生长过。”而戴德却在自我异化的过程中,似乎变成了一个黑人式的白人,他对于自己的婚姻,自己的女儿,都有着强烈摆脱黑人命运的欲望,从圣经上盲目地选名字,无论是莉娜还是科林西安丝,都在“指到什么就叫什么”的命名中完成了生命的定义。而对于妻子露丝,一个医生的女儿,一个有着黑人血统的女人,戴德几乎以白人的暴行统治她,在他的世界里,她只不过是一个欲望的象征,甚至是一个黑色的物体,“这是最后一件美差,因为他一旦剥光她的双脚,把长袜从膝头直拉到脚趾,他就进入她的身体并迅速射精。”20年来,他几乎没有对她的赤脚看上一眼,“他只思念她的内衣”,而当她再次怀孕的时候,戴德才发觉自己的征服和物化埋下了一个巨大的错误,因为对于他来说,十五年后再生下来的孩子仍然是一个黑人,家族的延续将永远无法摆脱父辈出生的宿命。

他禁止她怀孕,让她吃药,但是露丝却在没有肚脐的派拉特的帮助下,把那灰绿色、像草一样的东西放进了麦肯的食物里,两个月后,露丝怀孕了。而当麦肯从性催眠的狂热中清醒过来的时候,怀孕的事实已经无法改变,即使他给她半盎司的蓖麻油,让她坐到刚倒出滚水的热锅上,给她用肥皂水灌肠,甚至将一根毛线针的针尖插进了她,用拳猛捣她的肚子,也最终没有改变结局,派拉特是为了改变自己没有肚脐的非正常降生而让露丝怀孕,而露丝却也是为了报复麦肯对她的那种白人式的暴行,而当奶娃降生,并且取了这一个让麦肯厌恶的名字的时候,对于戴德家族来说,“结果却造成了在最令人反感的环境中终于有了儿子的痛苦”。

可是,当生命变成一种报复,对于奶娃来说,却是另一个宿命的开始,出生第一天颠覆的是关于飞翔的梦想,四年之后是丧失自我的兴趣,十四岁时注意到自己的一条腿比另一条腿短,二十二岁的时候有了性生活却和同一个女人几次同床共眠,加上目睹父亲对母亲的暴行,跟踪母亲去每月去公墓寻找家族的温暖,对于奶娃来说,都让他深深感到无法摆脱的宿命,都让他看见了自身无法逃避的身份,和父亲不同,也无法在父亲的模板上开始自己的生活。

对于奶娃来说,十二岁遇上另一个黑人男孩吉他,似乎是突破宿命的一个开始,他带他认识了自己的姑妈派拉特,知道如何切断和家族的联系,而更为重要的是,在吉他看来,改变命运的最快捷方式,就是对白人的报复。“你真傻,伙计。真傻。根本就没有给黑人保障的法律,送他坐电椅除外。”去南方旅游的黑人梯尔因为曾对白种女人吹口哨,因为和白人女人睡过觉,最后被肢解身死,身在北方,似乎他的一生命运都应该在北方,都应该和黑人有关,所以北方和南方,白人和黑人组成的对立关系,是每一场悲剧的根源,奶娃祖父被枪杀在“林肯天堂”的篱笆上,父亲戴德对母亲实施的暴行,以及梯尔之死,都在宿命的世界里无法超脱,所以奶娃那个“为什么我们不能用恰当的方法得到我们的东西?”的问题在吉他那里就变成了唯一的答案:“没有无辜的白人,因为他们每个人都是潜在的谋杀黑鬼的罪犯,即使不是一个实际的杀人犯。”

“不是杀人。是杀白人。”在吉他的世界里,黑人对面的永远是白人,黑人的敌人永远是白人,所以只有白人的死才能换来白人的活,这就是他所谓的“平衡理论”:“这块地皮浸透了黑人的鲜血。在我们之前,是印第安人的鲜血。他们已不可救药,要是让他们照这样干下去,就不会有我们的人留下来了,也不会有任何土地给那些留下来的人了。所以就得让数字保持平衡。”当四个黑人小女孩在教堂外被炸死的时候,吉他和他的组织的使命就是在星期天找四个白人的小女孩,然后用类似的方法处死他们。

用死亡消除对立,用暴力反抗暴力,这就是吉他的哲学,而其实这样的平衡理论一样代表着宿命,一样制造着悲剧,一样无法真正找到自己,其实和祖父在林肯天堂被枪杀在篱笆上一样,无非又是一个循环。所以对于奶娃来说,他对于世界的逃离变成了一种寻找,而穿过那些河流、那些农庄、那些山坡,那些树林,对于他来说,似乎是为了寻找那一个藏着和家族有关的金子,但是在体验了和现实无关的飞行之后,在看见了地下和地上生命之外的形态之外,奶娃其实进入了寻根之旅,“为什么我父亲,一个长得挺黑的黑人,在我出生之前就要杀死我呢?”奶娃的所有疑问其实和种族有关,和身份有关,和暴力有关,父亲的标签意义已经是一个在白人世界异化的黑人,而吉他的报复行动也把死亡变成了没有意义的屠杀,“人人都想要一个黑人的命”到底指向的是对立式的循环,还是破解式的超越?

一个人的旅途,本身就是面对自己的开始,而当寻找洞穴里的金子失去了最后意义的时候,奶娃却在那个叫沙理玛的地方发现了重新组合的生命符码,那里的农庄,那里的黑人,那里的歌声,那里的名字,仿佛让奶娃有了一种归宿感,

吉是所罗门的独子
来卜巴耶勒,来卜巴瞠哔
扶摇直上,飞抵太阳
来卜巴耶勒,来卜巴瞠哔

孩子们在唱歌,歌声里是关于一段被埋没的历史,是一些被隐藏的符号,是一组被忽略的名字,从第一代的麦肯·戴德开始,那个叫兴·戴德的女人,那个叫勃德的家族,那个叫海迪的老人,一条条线索,慢慢出现在奶娃的眼前,而寻根的意义在于寻找自我,而自我的新生就是要让关于暴力的古老寓言死去,让飞翔的传说长出翅膀,“我叫麦肯;我已经死了。他已经想到,这块地方,这个沙理玛,就要成为他的家了。他的老家。他的家人来自这里,他的祖父和祖母来自这里。”戴德是死,一种错误命名的死,而死之后是唤醒,唤醒生命,唤醒传说,唤醒名字,镇上所有的人都姓所罗门,所罗门杂货店、路德·所罗门、“所罗门跳台”、“所罗门不要把我丢在这里”的歌曲——连这镇的名字听起来都像所罗门:沙理玛,而所罗门先生和别人一概读作“沙利蒙”。

当名字从错误的历史中被发现,真实的含义也就会从灰尘掩盖的传说里长出翅膀,所以“人人都想要一个黑人的命”,实际上就是人人都要一个黑人活下来,死了才能复活,就像那些循环的历史,在暴力、异化、错误之后,才能获得生命的意义,而这种生命的意义在派拉特将骨骸埋在小小的墓穴之中,当自己以死亡的方式告别的时候,就变成了真正的飞翔——抵达祖辈没有被灰尘掩盖的传说:“他们弄到这一带的非洲人中间有些人会飞。有好多人飞回非洲去了。从这地方飞走的那人就是那个所罗门,或者叫沙理玛……”

奶娃从所罗门跳台开始飞翔的时候,不是那一只飞机,不是那一只飞鸟,而是属于自己的生命意义,在出生的前一天,当保险代理人史密斯从大楼上跳下而坠落的时候,在奶娃的生命里已经写下了关于飞翔的寓言,一个是自杀性的跳楼,指向的是死亡,另一个则是朝危险勇敢的一跃,是对于生命意义“神秘而有争议的跳跃和飞翔”,而在新生的寓言面前,大地也是天空,地下隐藏的生命,地上奔跑的生命,都在找到自己的意义里开始了回归祖先、回归自我的飞翔,“因为如今他悟出了沙理玛所懂得的道理:如果你把自己交给空气,你就能驾驭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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