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6-06《鹿特丹: 欧洲之港》:“飞翔的荷兰人”不回家
鹿特丹,荷兰,以及欧洲,这是对于尤里斯·伊文思不断扩大的“故乡”概念,在由地理坐标不断扩大的故乡里,伊文思的“回家”却像是一种隔离:他回来,他却拒绝回来;鹿特丹是回来的终点,却是拒绝回来再次出走的起点——因为这是1966年。
1966年,已经在国外侨居20年的伊文思被准予回到祖国荷兰,对于伊文思来说,“回家”一定充满了太多的感触,当他将镜头对准荷兰的鹿特丹,以“欧洲之港”的身份表达对祖国的复杂感情,他借喻的便是荷兰民间传说中的“飞翔的荷兰人”。“飞翔的荷兰人”实际上是一艘无法返航的幽灵船,它在大海上漂泊,发出幽灵般的光芒,当有人发现它,一定是在很远处,如果有人向它打招呼,幽灵船上的船员就会让他们向陆地上早已经死去的人捎信,所以,死亡成为“飞翔的荷兰人”的命运写照,而且这种死亡会成为某种咒语,它会将其他的船只带向毁灭。而在德语中,“飞翔的荷兰人”fliegend用来表示一种持续飞行的状态,受到诅咒的荷兰人永远飘流在海上,四处航行,却始终无法靠岸的悲惨宿命。
阔别荷兰20年,伊文思一定自喻为“飞翔的荷兰人”,而且他在这部重新回家的纪录片里,以纪实加虚构的方式让“飞翔的荷兰人”既告别漂泊回到故乡,又以某种拒绝的方式不回家。回到故乡又拒绝回家,“飞翔的荷兰人”其实在“欧洲之港”的鹿特丹上演绎着双重的选择。20年前的鹿特丹在战火中,20年后的鹿特丹已经恢复生气:港口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都显得繁忙,人们在装备着各种物资,船只从这里出发开始了深海和浅海的航行;而对于城市来说,也是一次新生,“这是一个宁静的城市,我看到这座城市在重建,在燃烧。”所以当20年后回到故乡,鹿特丹也成为了欧洲的一个窗口,它构成了欧洲向外的起点。
而20年前的离开是不是也是将欧洲放在身后的起点?或者“飞翔的荷兰人”出海是不是也是一个起点?鹿特丹是起点,如今它是回家的终点,但是对于“飞翔的荷兰人”来说,这个终点却始终难以抵达。起先是在大海之上,“一个男人正在寻找,他朝向海岸的方向,他在回家的路上……”这不像是一个传说,因为雷达探测到了他的信号,于是海上快艇朝他而去;而对于“飞翔的荷兰人”来说,朝向海岸的方向真的是回家?“昨天我看到一个老去的水手,他好像已经死了,衰老是一种病,青春会消磨时光……”老水手死了,是记忆死了,是青春死了,是过去的故事死了:在闪现的记忆中,是一场婚礼,是一种祝福,是一种美好,但是在回来之后,在水手死去之后,所有的东西都消失了;“飞翔的荷兰人”在夜晚快步登上了楼梯,这是具体的家,但是步履匆匆中他又犹豫了,“你的地板是我的屋顶,你的地板也是我的天堂,所有的房间都发出一样的笑声,每个人都活在躯壳里,所有人都活在同一个世界……”
导演: 尤里斯·伊文思 |
过去的美好已经消失了,现在的一切都没有变化,这就是终点对于“飞翔的荷兰人”具有的意义,“我年轻,恋爱了;我衰老,必须死。”从年轻到衰老,从恋爱到死去,一切都成为了必然,那么这个终点还具有怎样“回家”的意义?或者对于“飞翔的荷兰人”来说,这还不是最重要的,当他走进剧院的化妆间,看到演员们在化妆,他们望着他,然后说:“这是被禁止的。”禁止观看?禁止进入?“飞翔的荷兰人”站立在那里,“禁止?禁止?这里什么都被禁止。”也许“飞翔的荷兰人”出海就是被禁止的故事,也许20年前伊文思离开祖国就是被禁止的命运。但是有一个女人却告诉他:“他是你的替身,而我,我是圣塔,我应该爱上你的。”女人朝他走过去,然后拉着他的手离开了这里,最后唱起了歌剧。这是“飞翔得荷兰人”不被禁止的一刻?那爱情就在歌剧里发生,可是在替身的演出中,在禁止的命运中,怎么还会有爱?
没有奇迹地从海上回来,闪现着的幸福一刻早就不见,城市里的人们活在自己的躯壳里,爱情的故事早就被禁止了,“飞翔的荷兰人”的回家就是有一次的死去,就像那个老去的水手,必须死成为他的宿命,所以“飞翔的荷兰人”化身为一个人,依然是背负着无法靠岸宿命的那艘幽灵船,没有终点只有起点,不能回家只能漂泊,“不管船开多远,世界还是老样子。”于是在“必须死”的宿命中,“飞翔的荷兰人”选择了拒绝:拒绝回家,拒绝走向漂泊的终点,他的拒绝最终成为了“飞翔”的选择:身穿红色风衣的他在鹿特丹的城市上空飞翔,他飞过了连接两岸的桥,飞过了船只航行的水面,飞过了宁静而不变的城市,飞翔而拒绝行走,飞翔而拒绝回家,“飞翔的荷兰人”以上帝的视角看见了鹿特丹,看见了欧洲之港,看见了永远的漂泊。
在没有终点的飞翔中,离开就是永远的起点,1966年的伊文思也在拒绝,也在离开,也成为了俯视城市的“飞翔的荷兰人”。
《鹿特丹:欧洲之港》电影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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