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7-28 《鸳梦重温》:和钥匙有关的理智与情感
爱上一个人是不是完全受情感的趋势?或者说,不爱一个人是不是单纯需要理智做出决定?理智与情感,当遭遇记忆变异的时候,是不是必须做出非此即彼的选择?这不是一个和心理学有关的问题,当它呈现在一部和爱情有关的电影时,完全变成了一个好莱坞式的鸳鸯蝴蝶梦。
波拉是一个温柔、体贴、美丽的女人,她爱上了史密斯,这是一种不需要选择的爱情,在线性的故事里,波拉与其说是单一地被爱,不如说在情感与理智中选择了主动地爱,但是她付出的爱却被史密斯的记忆分隔成两部分,一部分是从精神病院出来而进入世外桃源新生活浓情之爱,而另一部分则是从史密斯变身为查尔斯之后再理智的唤醒之后获得的回归之爱,在这两种爱中,波拉始终是如一的,始终是真诚的,始终是主动的。
但是对于史密斯,或者对于查尔斯来说,爱却是破坏的,分隔的,甚至是冷漠的。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爱源于不同的记忆,而支撑不同的记忆的似乎只有理智。1918年秋天当从战场上被发现的史密斯被送到英国中部的那家精神病院的时候,因为战争失去记忆的史密斯是不完整的——情感上不完整,理智上也不完整。他不知道1918年的经历,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父母在哪里,当然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那个“史密斯”只不过是一个简单的符号,它可以命名任何一个人。
| 导演: 茂文·勒鲁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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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种意义最后变成了一种爱。在史密斯生病的时候,她照料他;当他不想回精神病院的时候,她只身一人带他来到陌生的乡下,是的,对于波拉来说,他是素味平生的人,是来历不明的人,但是她的一举一动都表明她爱上了他,是不顾一切地爱上了他,是毫无保留地爱上了他。这似乎是在去除理智的成分,因为波拉也知道,要一心一意照顾他,要辞去工作保护他,无疑是一种冒险,但是她不管那么多,即使那个好朋友山姆被史密斯撞到而昏迷,她也选择和他一起去往平静的乡下,共同开始两个人的生活。
而史密斯爱上她,似乎是被激活了那一种情感,而这种情感完全需要舍弃作为精神病人的自己,无论是在初遇波拉的酒店里,还是在波拉的化妆间里,甚至在自己因为流感而病倒的床上,他反复强调的一句话是:“我没有病。”没有病就是为了告别被别人定义的自己,被“史密斯”符号化的自己,而波拉将他带到水塘和游鱼组成的世界,带到阳光和大树构建的世外桃源,他才彻底回到“我没有病”的生活,没有病,所以暗示着自己的正常,和爱情一样,他需要在这样一种全新的世界里开始另一个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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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鸳梦重温》电影海报 |
“别让我离开你的视线,没有你就没有我的未来。”当史密斯向波拉告白求婚的时候,他们进入了爱的世界,那里是无人打扰的乡下小屋,是桃花低垂的美丽家园,是相互关爱的浪漫生活。从零开始,全新自我,如果这是唯一的生活,那么对于他们来说,则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爱情。可是“史密斯”这个名字后面的人到底是谁?和波拉结婚的男人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似乎也是无法绕过的问题,而这个问题慢慢从情感世界里抽离出来,而带有了某种知识性的理智问题,就像波拉曾经担心的那样:“如果你一不小心回到了过去,而过去的生活比现在的好,或者你已经结婚了,那么还会爱我吗?”
过去是被遗忘的,是被隐藏的,但是却是存在的,它是一种客观现实,很可能会以猝不及防的方式回到现实,甚至会完全解构这失忆之后全新的生活。波拉的担心还是变成了现实,当史密斯告别波拉去往利物浦求职开始新的事业的时候,一场车祸让他恢复了记忆,但是最残酷的不是回到了以前的自己,而是以一种选择性的方式回到了结婚三年前的自己,也就是说,当史密斯成为了查尔斯,他拥有的是三年前全部完整的记忆:自己的名字,自己的故乡,自己的作战经历,自己的亲人。一切回来了,但是却唯独少了和波拉在一起的三年。
“那三年是一片空白,他仿佛从地狱中走出来重回人间。”1920年11月14日,这是他变成查尔斯的日子,这是他找回记忆之后又一次新的开始,但是把三年的时光完全清零,选择性记忆像是一个残酷的梦,对于查尔斯来说,人生也依然是保留着一片空白。而这个梦之所以残酷是对波拉来说的,在乡下的爱巢里,他最后送给他一串项链,他提着装满了衣服的箱子,和妻子波拉告别,和新生的孩子告别,和低垂的桃枝告别,但是“明晚回来”终于没有变成现实,波拉或许经历了史密斯没有出现的第一个夜晚,经历了长久守候的不眠之夜,经历了无数次猜测的难过日子,当然最后她也经历了疾病、丧子之痛和尝试新的工作维持生计,丈夫消失了,爱情消失了,无声无息消失了,永不回来地消失了。
直到她在报纸上看到了一张照片,一张和史密斯相像的照片,才让她开始了另一种寻找,那时,查尔斯已经继承了家族的遗产,已经投身商业经营,已经变成了工业巨头,甚至被过继的侄女基蒂疯狂追求而差一步走向了婚姻的殿堂。记忆回到从前,是另一个自己,而丧失了记忆的三年永远成了空白。但是对于查尔斯来说,回来的记忆仿佛完全变成了理智的产物,他和基蒂的感情似乎也被理智控制着,他的走神,他的不安,他的若有所思,终于让他不再以情感的理由开始新的生活,而基蒂也是理智的,当她发现自己疯狂爱上的“舅舅”却想着另一个人的时候,主动解除了婚约:“我看着自己像个陌生人,一个闯进来的陌生人,来取代那个人的位置,我差一点成了那个人,但差一点不能成为一辈子。”
那个人,其实对于查尔斯是模糊的,她居于情感最隐秘的部分,但是在寻找或者发现那个人的过程中,查尔斯似乎更多用理智的方法。波拉已经确信他就是史密斯,所以她主动求职于查尔斯的公司,主动成为他的秘书,主动接近主动寻找线索。但是在查尔斯面前,她始终是那个出色的秘书,那个能帮助公司干事的秘书,尽管波拉的眼神里分明是曾经的爱,“我要他的人,要他的爱情。”但是查尔斯始终没有爱上她。他向她求婚,让她成为自己的妻子,也完全是一次“合作”,因为查尔斯成为了议员,作为议员,“必须”有一个妻子,这就是他结婚的理由,所以这样的婚姻根本不是爱情,根本不是波拉想要的。但是波拉却并没有放弃,她寻找线索带他去往利物浦,走进那家旅馆,找到史密斯留在那里一直没有取走的箱子,但是似乎查尔斯的记忆根本无法唤醒,那空白的三年似乎在理智的世界里永远无法回到情感状态。
“也许那个人真的在你身边,也许你和她擦肩而过,也许你见到了她又不认识,也许你认识她,也许那个人就是我。”在那个夜晚,波拉终于以这样的暗示告诉了查尔斯自己可能遇到过的那个人,但是三年的空白却还是空白。而当波拉决定去往南美度假,查尔斯却在一次工人罢工中来到了曾经居住过的地方,来到了曾经走进的香烟店,来到了曾经大雾迷漫的情境中,冥冥之中,记忆开始复活,于是想起了精神病院,想起了那扇铁门,想起了波拉的身影,想起了乡下的小屋,而终于他顺着记忆之路,走近了那间屋子,看见了低垂的桃花,终于他拿出了一直携带着的钥匙打开了那扇门。
一扇门被打开,是记忆之门被打开,是爱情之门被打开,而从史密斯变成查尔斯,他唯一没有放弃的就是这把钥匙,当车祸的当晚回到家里的时候,他从口袋里发现了钥匙,当他遇见基蒂走向一种爱情的时候,他总是拿出钥匙,当他娶了“合作者”波拉坐在一起的时候,他会细细端详这把钥匙,而在回到记忆之后,他也终于把钥匙插进了那道门,打开了被理智封闭的那个世界。
背后是噙满泪水的波拉,是曾经最爱的波拉,是不曾舍弃的波拉,是让他找回记忆的波拉,波拉叫他的名字依然是那个“史密斯”,而他也深情地叫了一声“波拉”——他不是回到那空白的三年,而是用一把钥匙连接起了整个记忆,人生变得完整,爱情变得完整,记忆变得完整,那个好莱坞的梦,当然也变得完整。是的,这无非是一个好莱坞模式下的鸳鸯蝴蝶梦,一场战争让人失去记忆,在病理逻辑上是可行的,一场车祸让人恢复记忆似乎也是合理的,但是为什么是选择性失忆?当记忆回来的时候,为什么单单少了那三年?似乎一直被一种理智所控制,让查尔斯无法轻易成为史密斯,也是一种理智所控制,让一个相同的男人无法在不同的时间爱上同一个女人——因为理智,而抽去了记忆,因为理智,而不爱上某人,而这种理智只是电影背后的理智,是好莱坞的理智,是轻易不能完满的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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