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12-01醒来,是另一个冬天
人们已经不再和他们钟爱的人告别了,在他们脑海里。人们开始和自己告别。
——马丁·艾米斯《黄狗》
101航班的氧气含量在急剧下降,在遭遇了沙尘暴之后,机舱地板的中间部分开始坍塌,剩余的液压管全部切断。像一场劫难,的确是一场劫难,14:19分,将带着一种“千万别十七岁结婚”的道德教训,带着“三天之后,我也要死了”的绝望,带着不断变形的死亡警示,这架飞往德克萨斯州休斯敦的航班终于沿着逆时针方向俯冲向地面,发出了沉闷的爆炸声。
宛如一颗彗星拖着像银河一样的尾巴划过天际。一种预言被证实,并非来自天堂,而是和灾难连在一起。可是,这只不过是一个故事,马丁·艾米斯的小说,交叉着现实和历史,交叉着具体的时间和虚构的情节,从9点05分起飞,到14:19分坠落,从远离地面升空,到天上发生爆炸,经历了什么其实完全被隐去了,在无可逃逸的时空叙事里,任何一个人在面对生命时,都是无法选择的。但是,那一个叙述者,为什么在文本里编造一场和自己无关的灾难,为什么要将生命拖入万劫不复的结局?
在身后谁能预见彗星?谁能听到黄狗的咆哮?即使这本小说已经阅读了好久,也总会听到那一声沉闷的爆炸,在和时间有关的叙事里变成现实一种。是的,在无法挽救的时间里,告别其实不是一种选择,它只是一种态度,但是和自己告别,安慰的心情里能看见什么?仿佛如一种梦,逼迫自己安睡,撇除希望和记忆,像机舱里早已装载的那一具尸体一般,在颠簸变动中变换着姿势,但是他自己永远不知道——生命早已在身后,和叙事者一起,把它交给了和彗星有关的灾难警示,然后目睹其他的生命和自己一起坠落。
坠落于深渊,一瞬间而已,睡着了,永不醒来。但是在叙事者制造灾难之后,必定有人醒来,打理现场,然后告诉一个向死而生的道理。隔离了时空,隔离了生死,也隔离了文本,把马丁·艾米斯的小说放置在一边,便听到了另一种沉闷的声音:“给自己写信好像一支标枪/钉在冬天的前额——”无题而已,自己又回到了自己身边,只是当冬天降临,并且以这种疼痛的方式钉入一个暴力的印记,告别又有何意义?
和自己告别,给自己写信,总是在自我的世界里对话,那里没有旁观者,没有目击证人,甚至没有关于彗星的预言,一切都是在必然的轨道上行进,只是,从入睡到醒来,从麻木到疼痛,经历了什么,或者不经历什么,像都没有被改变的可能,“我弯下腰,掬起一捧,四十五年的岁月在我的指缝里碎成了闪闪的霜尘。”那果真是冬天了,万物凋零,最后深埋于地下,呼吸一种,只是带着某种余温而已,在时光的机器里,霜尘在手中,变成了象征,仿佛有一种可以逆反过去的温度,将冷融化,最后以醒来的方式复生一个春天的童话。
入睡而醒来,其实经历了一个漫长的过程,即使只是一天,一瞬,也都是翻天覆地而改变了一切,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却可以唤醒一个告别而重新出发的人,他已经不在背后了,也没有搭乘101航班,更没有在现实的生活里看见划过天际的彗星,一切都是鲜活的,一切都是热闹的,一切也都免除了小说的虚构叙事,在触摸得到的地方变成眼前的故事,徐徐展开——没有告别,也没有对话,甚至从来不曾用异样而陌生的目光打量自己。
不是他者的一种存在状态,是自者需要的坦然态度,和自己在一起,就是和自己合二为一,只不过有些许的雾,迷蒙着遮挡了可能看见的东西,但是有什么关系,当自己叫醒了自己,当自己打量自己,自己爱着自己,那一声爆炸只不过是听到的万千声音之一种,那一闪的火光只不过是众多色彩之一种,那一部小说只不过是有人在暗中操控情节而已,在一个活着的永恒状态中,去了就一定是来了,消失一定是出现。
自然而然,翻过了十一月的最后一天,也自然而然,打开了十二月的第一天,没有新鲜事物的陌生感,没有时光变幻的遗憾,即使曾经只有那六本书相伴,零部电影的记录,35篇博客的最少记录,也并非是把自己埋在沉默的世界里。一直在自我观察,一直在低头呓语,一直忽视了经过的人,一直让故事自由发生——他们乘坐101航班而去,他们在彗星之夜感慨,他们听到了黄狗的咆哮,他们躲在背后叙述灾难。
与我何干?即使醒来是另一个冬天,也是在手握住的霜尘中,在钉入额头的痛感里,在弯腰低语无人倾听的孤独中,冬天之后是春天,不睡不醒,亦是不告别,不挽留,不想象,不坠落,亦是“我选择不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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