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已遁入寂静_『读·者』＠图书馆

2015-12-01 世界已遁入寂静

打开的那一扇门，是阿伦·雷乃的《夜与雾》，关闭的那一扇门，是格罗宁的《大宁静》，从1955年32分钟的战争存亡，到2005年169分钟的宗教生活，50年不是时间的全部经过，半个小时或者三个半小时也并不是电影的两种呈现时间，它们只是一种叙述和一种记录，只是一种经典和一种历史，只是一个起点和一个终点，而在这个被年度时间序列闭合的大门前，赫然贴着一张独立的标签：纪录片。

一种系列，依然在电影的世界里被定义， “对于我来说一部电影使用什么手段，它是一部表演出来的故事片还是一部纪录片，不重要。一部好电影要表现真理，而不是事实。”谢尔盖·爱森斯坦在1925年说过的话，对于这样一种系列来说，似乎含有太多的客观性。在故事片之外，在剧情片之外，在表现真理之外，哪些是被陈述的事实，哪些是被拍摄的真相，哪些是被记录的镜头，哪些是被书写的历史？事实在我们的前面发生，在自己的时间里发生，在镜头前发生，而当电影的眼睛看见这一切的时候，到底是不是事实的本真状态？

或者有“电影眼睛派”，或者有真实记录者，或者有“真实电影”，或者有“直接电影”，但是那摄像机前面似乎总是以故事的方式演绎存在，当眼睛“出其不意地捕捉生活”，镜头就已经变成了一种收纳的器具，不是所有的东西都会以完全的方式进入眼睛，进入胶片，不是所有的画面都没有改变，都没有变形，它总在我们旁观的世界里发生，一明一暗，一黑一白，一动一静，当世界最终被我们看见，或者已经成为1955年的“夜与雾”，或者已经变为2005年的“大宁静”。

是的，《喜马拉雅》里是一个英雄的蜕变，《特写》里是一个演员的奇遇，《子熊故事》里是一个成长的寓言，甚至《和巴什尔跳华尔兹》里是一个动画的战争，镜头后面的那个人已经走到了前面，走到了事实里，甚至他在回首那一刻看见了打开的镜头——他已经成为事实的一部分，甚至自己看见了自己的影子。他无论如何是不缺席的，而当以客观的名义获取真实的影像里，他们也总是在镜头后面安排叙事，《和凤鸣》里3个多小时的叙述从来不是为了剔除镜头的在场，而是在一种冗长中打开事实那没有终点的循环，于是长镜头终于会有停止的那一刻，于是空镜头也终于会有走进来的故事。

或者是人文，或者是自然，或者是公益环保，或者是体育惊险，或者是人物，或者是历史，在多类型的主题里，事实总是被有限地看见，总是在镜头前被看见，而其实，呈现客观，再现真实，并不是靠单一的一部纪录片，而是需要用一种整体，事实的整体，镜头的整体，叙述的整体，来看见世界，而这样的世界是直接的，是真实的，是不需要剧情的。而在这一年的观影记录中，这样的整体总是被某种阻力破坏。《提提卡失序记事》、《美国哈兰县》、《灰色花园》、《旧世界群像》、《开往暗处的的士》、《九月的某一天》或者就是看见世界的那一些经典，但是只是看见，却没有听说，语言是陌生的，是隔阂的，在没有被读懂的字幕面前，那些事实隐匿在被看见的镜头前；于广义的《木帮》、赵亮的《罪与罚》、吴文光的《1966：我的红卫兵时代》、段锦川的《八廓南街16号》或者是应该被看见和听见的获奖纪录片，但是它们却在被禁忌的世界里，查找、搜寻之后依然只是一个空留标题的内页，它们被消失了，被删除了，在我们的目光之前，它们永远以死亡的方式存在。

陌生和隔阂的经典，消失和死亡的经典，它们在整体之外缺席，而这样的缺席或者就是纪录片真实的一种客观存在，而在繁多的纪录片世界里，它们的缺席构不成最大的事件，但却折射出一种整体的破坏性，这种破坏是一种默视，是一种阉割，是一种扼杀，是对于事实的抹除，所以在150部纪录片组成的观影生活中，看见世界是一种抵达的状态，却也是一种永远缺席的现实，它和态度有关，和制度有关，和人文的温度有关，所以当最终以人为的方式从那扇门中走出的时候，其实只是一种有限的看见，有限的经过，有限的成为经典：

《算命》：不可言说的命运文本
《化城再来人》：好雪，片片不落別处
《蒙古草原，天气晴》：马背上的悲情梦想
《北方的纳努克》：用牙咬住的原始生存
《特写》：我想我是个好演员
《冒充者》：当谎言永远沉默
《细细的蓝线》：断裂在1976年的枪声里
《中国》：被“偷窥”的尴尬历史
《平衡》：射进身体的两种子弹
《最后的猎人》：成为自然的一部分
《好死不如赖活着》：眼睁睁地看着
《和巴什尔跳华尔兹》：仿佛观看一部电影
《子熊故事》：人化的“熊本主义”
《我们每日的面包》：机器+的生产和消费
《英和白》：14年25℃世界里的相守

Into Great Silence，作为终结，似乎是反讽的，心灵里那个上帝的声音不是以“Into”这样一个及物动词的方式进入，却反而是以一种走出来的方式离开，“遁入寂静”变成了身后发生的故事，变成了永远看不见的事实，大门关上，不是收获了宁静，而是继续在喧闹中听见杂音，继续在纷乱中看见世界，甚至关闭了一扇门，上帝也没有再次打开一扇窗，关闭屏幕，关闭网页，就是关闭那个镜头盖，就是关闭世界的整体，最后空留一双闭上沉睡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