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10-11《骗婚记》:爱上的,只是她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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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严寒异常,外面冰天雪地,但是路易斯还是不顾自己受伤的身体,挣扎着走向外面,这是法国和瑞士边境,他们似乎可以用最后的坚持走向保有最后希望的未来,但其实告别小屋,当他们脆弱的身影消失在茫茫雪中,对于未来从来不是确定的,但是在不确定中,他们似乎看见了必然的东西,那就是爱情:当朱丽叶想要拒绝说“我不值得”的时候,当她流下泪水说“爱很痛”的时候,路易斯却说:“我想要的是你的幸福,而不是泪水。”他为她抹去泪水,他保护着她,在一个痛并快乐的世界里寻找最后属于自己的方向。

“我爱你”变得如此决绝,“爱很痛”变得如此伤感,“我想要你的幸福”变得如此动情,在那一刻,他们看上去真的像是历经磨难的夫妻,但是,对于路易斯来说,他经历的却是一场骗局,甚至面前这个他爱着的女人让他失去了钱财,甚至这个“不值得”的妻子让他背负了杀人的罪名,甚至这个导演骗婚记的女人让他从此流浪,当路易斯义无反顾地想要给她一种没有泪水的幸福生活,他真的爱她吗?或者,朱丽叶真的在一系列遭遇中被他打动?茫茫大雪似乎有限地回答了这个问题:他们也许会在寻找自己的方向时迷路,他们也许会在无人的世界里最后被湮没。

当特吕弗用“骗婚记”命名这部电影,似乎在叙述一个情感上受骗的故事,的确,路易斯是其中的受骗者,朱丽叶也是受害者。朱丽叶来到那个叫留尼旺的小岛,和路易斯结婚,最后通过结婚后的委托书卷走了路易斯银行账户的所有钱款,这是“受骗记”的第一部分,那时的路易斯的确像经历了晴天霹雳,当他发现家里再没有朱丽叶的身影,当他发现朱丽叶随身的行李箱里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当他发现自己账户上的钱不翼而飞,他是愤怒的:他烧掉了所有朱丽叶的衣服,他随身携带了那把手枪,他去警察局报案又雇佣了私家侦探,他还想搭乘朱丽叶坐过的飞机去寻找线索。

路易斯被骗,特吕弗其实已经在情节的叙事中展示了那些线索:当那艘载着朱丽叶的船只靠岸,他发现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和通信中女人的照片不一样时,有过疑虑;在结婚之后,朱丽叶在半夜中惊醒、大叫,怪异的举动仅仅是睡觉时没有开灯;朱丽叶带来的那只关在笼中的金丝雀在结婚几天后就死了,明显看出朱丽叶并不懂得如何养活一只鸟;婚后朱丽叶迫不及待地想要拥有支配路易斯账户的权力——甚至,特吕弗给了关于这个谎言的明显镜头:路易斯家里的仆人萨拉回来,正要出去的朱丽叶看到她,便又躲了起来,等到萨拉回到屋子里之后,朱丽叶又独自一人走了出来,然后坐上了车来到了另一个地方,在那里,她遇见了另一个男人,在争执中那个男人开始打她——这一幕正好被开车经过的烟厂贾先生看到,而贾先生的一个疑惑也成为这场骗局的关键线索:那个男人是谁?他为什么要打朱丽叶?

所以,特吕弗并没有打算让这场骗局处在隐秘状态中,当朱丽叶携款逃走,当路易斯发现受骗,或者接下去的情节应该是寻找到线索,然后找到朱丽叶,揭示出朱丽叶编织谎言的真正原因,同时也可以让那个被他们冒充的真正朱丽叶浮出水面:当她成为牺牲品而被推入大海,不管是朱丽叶,还是背后策划的理查德,都应该付出法律的代价。但是特吕弗并不是要拍摄一部悬疑片,他把所有线索都呈现出来,其实在向着另一个方向转变:当朱丽叶成为骗局的实施者,她背后有着怎样的苦衷?或者更为反转的是,当路易斯发现是个骗局之后,为什么还会义无反顾地以爱情的名义为她冒险?

导演: 弗朗索瓦·特吕弗
编剧: 弗朗索瓦·特吕弗 / 康奈尔·伍尔里奇
主演: 让-保罗·贝尔蒙多 / 凯瑟琳·德纳芙 / 内莉·博尔若 / 米歇尔·布凯
制片国家/地区: 法国 / 意大利
上映日期: 1969-06-18
片长: 123 分钟
又名: 密西西比美人鱼 / 蛇蝎夜合花

骗局被一层层揭开之后,“骗婚记”变成了爱情“苦难记”,在路易斯发病住院而发现了朱丽叶在电视上的身影,从而在那家艳舞俱乐部里找到了朱丽叶之后,他一开始的愤然还是作为受骗者的反应,“我要杀了你。”枪已经装好了子弹,随时可以朝这个女人射击,但是当朱丽叶说:“我不介意你杀了我。”路易斯却告诉她:“我无法扳动它。”当路易斯决定将她交给警察,朱丽叶说:“我不愿进监狱,宁可你杀了我。”那把枪没有立即打响,路易斯就已经失去了杀死一个骗子的勇气,或者说,“受骗记”已经开始了真正的转向,“我无法扳动它”的意思其实是:“我还爱着你。”

自己成为受骗者,还爱着眼前这个骗子,自己会遭遇很多曲折,但一直爱着她,这便像是路易斯的宿命:爱上了她,便是永远。或许在路易斯第一次见到站在眼前的这个女人时,他就完全爱上了她:撕碎了真正朱丽叶在信里给他寄来的那张照片,意味着他真正接受的是眼前这个美丽、柔弱、带着金丝雀的女人。所以朱丽叶一来到之后就走进了教堂完成了结婚仪式,所以毫无猜忌地将自己的账户委托给了朱丽叶,所以要把她的头像印在最新生产的卷叶包装上,所以会向所有的朋友介绍“这是我的妻子”。当这场骗局被揭露之后,路易斯当然也爱着她,即使那个真正的朱丽叶被他们推向了水,即使眼前的这个女人叫玛莉恩,但是在路易斯那里,爱着她超越了一切的变数,改变了一切的现实。

“我仍然爱着你。”这一定是路易斯的真情流露,但是当自己的那个世界再也回不去的时候,路易斯甚至为她冒险,他们在一起看电影一起租房子,一起在“甜蜜的家里”享受两个人的生活,甚至在一起游戏中忘记了存在的严酷现实——只有当手头再无可以挥霍甚至生活的钱财,他们才想到自己的生活其实已经破乱不堪,但是爱是如此强烈,当路易斯遇到那个私家侦探科莫尔的时候,他甚至不顾朱丽叶姐姐贝丝的伤痛,要求科莫尔终止调查,而科莫尔到他家里重申将继续调查的时候,路易斯甚至用那把枪打死了科莫尔——玛莉恩和理查德杀死了朱丽叶,路易斯杀死了科莫尔,在爱情的名义下,他们已经疯狂地走向了冒险甚至罪恶之路。

《偷吻》电影海报

但是路易斯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犯罪,也没有想到要去赎罪,他带着玛莉恩逃离,当没有钱他又回到小岛想把卷烟厂都卖给贾先生,当贾先生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的时候,他的回答是:“我是个社会弃儿,我犯了谋杀,我不是杀她,我是为了她而杀人。”路易斯的意思很明确,“我活着不能没有她。”不再是朱丽叶,却是永远的爱,对于路易斯来说,在爱情之路上他已经越走越远,当一切的冒险、谋杀都变成了为爱付出的代价,路易斯已经走向了无法回头的决绝境地。路易斯对于玛莉恩真的有一种无法回头的决绝之爱?真的可以为这份爱付出所有?

路易斯爱上曾经的朱丽叶和现在的玛莉恩,似乎是没有争议的,但是他爱上她的内在逻辑在哪里?是仅仅因为美貌?第一眼看见她而爱上,的确是某种美丽,但是当骗局被揭露,这种美丽无疑是一种错觉,而玛莉恩说起自己不幸的遭遇,对于路易斯来说,也是唤起了某种同情和保护的欲望,但特吕弗显然没有从内心世界对这场爱进行定义,它看上去更像是一个男人的冲动,更像是对于孤独生活的一种补充。玛莉恩说起自己从小是个孤儿,14岁时得到了男人送她的一双皮鞋,之后她偷钱卷走荷包,之后又被关进了感化院,在那里被逼参加自慰比赛,也被男人粗暴对待,“我的生活行尸走肉。”理查德是他遇到的一个暴力男人,他设计杀害了朱丽叶,然后拿到了那笔巨款,但是玛莉恩似乎一分未得,在离开路易斯之后,迫于生活,她只好去了俱乐部,所以面对找到她的路易斯,她渴望被他杀死,却不想被关进监狱。

显然,玛莉恩说起这些的时候,对于路易斯来说,不是同情占据了上风,在他面前依然是这个第一眼就爱上的女人,所以他为她而流浪,为她而杀人,为她而身无分文,“你如果瞎了,我会抚摸你的身体;你如果聋了,我会读你的唇。”在苦难面前,路易斯就像一个拯救者,而这种拯救者是牺牲自己为代价的,在火炉前,路易斯说她的眼睛像池水,她的鼻子像山丘,她的嘴巴像火山,“你给了我真正的美。”这样一种超越现实而被赋予的美,路易斯内心是不是一直为她留着那个位置?他们是在征婚中相识的,他们通过通信认识彼此,采取这样一种交往方式的根源,或许在路易斯那里真的有一种难言之隐,他在玛莉恩来到自己身边并成为妻子的时候说过:“我一生只爱过一个女人。”那个女人是路易斯唯一的爱,但是,“她死了。”所以路易斯拒绝面对婚姻,所以在见到玛莉恩第一眼开始就爱上了她——与其说是推翻了原先的爱,不如说是玛莉恩取代了那个在他心里一直坚守的女人,但是特吕弗显然没有挖深这种深沉的爱,它只是在路易斯的片言只语中成为一种影子,而当玛莉恩到来之后,这个影子便幻化成了整个世界。

如果玛莉恩也爱着他,或许这个故事更多的一种抚慰,但是玛莉恩作为一个当初的骗子,在路易斯疯狂为她牺牲的过程中,她对他的爱却显得有些隐秘,甚至有时候还夹杂着阴谋论:路易斯想要和她做爱时,她总是拒绝;玛莉恩说起理查德的不齿,却在进监狱之后五年来经常送橘子给他;在暂避于瑞士边境的那个小屋时,路易斯突然难受呕吐,当他看见报纸上白雪公主的绘画时,似乎在那个毒苹果里发现了线索,但是当他准备离开而在路上遇见玛莉恩,一切的计划又在她面前解构了——路易斯就是吃了玛莉恩做的饭菜而身体不适,她是不是想要毒死他?为什么路易斯又放弃了独自离开而想要“我们永远在一起”?

特吕弗没有交代,一切都变成了隐秘的线索,而在隐秘而不充分甚至故意省略的故事里,无论是玛莉恩还是路易斯,其实在所谓的爱情之路上,一定是走向一种绝路,但是特吕弗却给了这种爱一个命名,“我想要的是你的幸福,而不是泪水。”在欺骗和被骗中,在伤害他人和甘愿被伤害中,在被爱情围困而不愿逃离中,爱情其实不是伟大,而是痛苦,爱情不是重新找到自己,而是埋没自己——爱情是一片影子,最后湮没的是弱小而无助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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