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5-21《月里嫦娥》:爱才是探索的动力?
人类是不是可以登上月球?月球上的生态环境到底怎么样?登上月球之后能不能顺利返回地球?对于1929年的人类来说,即使在理论上有了某些突破,在实践意义上还只是设想,但是当弗里茨·朗用影像虚构了一次登月行动,似乎在用想象构建了一种现实,但是这一种超越现实的想象,再次返回到现实意义的时候,它似乎变成了一种对于不可能的实现,甚至变成了对于现实的逃离,最后,这种逃离又完全变成了缺少逻辑的想象。
“对人类而言没有绝不,只是暂时还没有。”这便是人类在登月实践上的空白,以及对于这种空白人类具有的探索勇气,当那艘名为“弗里德”号登月飞船终于发射上天,当“月球掘金计划”终于在地球人类万众瞩目中付诸实施,以及当飞船最终在人类的努力中抵达月球,便是将“暂时没有”变成了一种已经实现的现实,但是对于弗里茨·朗来说,绝不是为了拍摄一部探月科幻片,在这个关于人类可能性探寻的故事里,他必须要将戏剧元素融入其中,这便有了到底是科学意义上展现人类“没有绝不”的探索勇气,还是在现实层面完成从无到有的转变?
实际上从最后的结局来看,弗里茨·朗所要展现的是人类在感情上的某种勇气,当飞船上的氧气瓶因为被子弹射中,飞船上返回地球所剩的氧气无法满足所有人的需求,于是一场赌博开始了,赫利尔斯,这个登月计划的主要负责人,面对的是自己的合作伙伴和最好的朋友云格,一根长的火柴棒和一根短的火柴棒拿在弗里德的手上,三局两胜制显得残酷,至少对于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参与计划、在飞往月球时又不想登陆、以及强烈渴望飞回地球的云格来说,这是最残酷的游戏,第一局是云格先拿,却拿到了短的那根,第二次是赫利尔斯先拿,同样拿到的是短的那根,双方达成了平局,决定最后命运的第三局开始时,云格终于崩溃了:“平局,我们平手了。”他不想在接受命运的赌博,但是赫利尔斯还是继续了这个赌局,这一次他拿到的是长的那根。
在这个时候,似乎一切的命运都被写明了:赫利尔斯和云格的未婚妻弗里德、从小喜欢月球故事而偷偷上船的古斯塔夫可以返回地球,而云格必须留在这没有人迹的地方,等待下一次赫利尔斯乘飞船过来接他。但是在这个被写明的结局中,赫利尔斯显示了其大公无私的风格,他趁着云格入睡的时间,给他留了一封书信,告诉他自己愿意留下来,等待他和弗里德来接自己。而且,他又教会了古斯塔夫如何让飞船发射、如何返回地球的技术,最后他离开了舱门,走下了通向月球的绳梯,然后看着古斯塔夫关上了舱门,最后目睹了这一艘飞船离开月球离开自己朝着地球的方向飞去。
月球上只留下一个人,对于赫利尔斯来说,这是他做出的一次牺牲,不管下一次飞船什么时候来接他,他总要在这个荒无人烟的星球上独自生活,但是在泪别飞船之后,他一转身,却发现月球上并非只是自己一个人,弗里德面向他,微笑着,在惊讶之余,赫利尔斯终于跑向她,然后两个人热情相拥。如果赫利尔斯的留下是一种无私的表现,那么弗里德留下则是为了一种私情,那就是要和赫利尔斯在一起,而这似乎也在阐释“月里嫦娥”这个主题:一种对爱的牺牲远远超过了私利,他们可以在只有爱的世界里忍受月球上的荒芜和冷寂,他们可以在爱的世界里等待人类的再次抵达,似乎在爱面前,一切都不重要了。
导演: 弗里茨·朗 |
但是,这种爱在多大程度上意味着伟大?弗里德是和云格定了婚,云格又和赫利尔斯是朋友,当云格在睡熟中离开月球回到地球,当他发现自己的未婚妻和赫利尔斯在一起,他会怎么想?在这个甚至有些道德背叛的故事里,这样的爱似乎并不显得伟大。或者说,当初在地球上的时候,为什么赫利尔斯没有大胆和弗里德在一起?在赫利尔斯拜访天文学教授乔治曼的时候,云格和弗里德正在举行订婚晚宴,也就是说,在那个时候,他们已经是夫妻了,赫利尔斯的缺席在某种意义上是不敢面对自己心爱的女人变成了朋友的妻子。但其实,不管是赫利尔斯还是弗里德,他们对于两人的关系总是暧昧的:赫利尔斯给他们的订婚仪式送去了鲜花,并祝福他们,但是却想着弗里德;而弗里德似乎也想着他,当赫利尔斯因为受到特纳的威胁而打去电话向云格求救,云格犹豫时弗里德却心急如焚;当赫利尔斯答应开启“月球掘金计划”,弗里德央求他让自己也同行,但云格并不赞同,但是弗里德却坚持要参与此次计划,她的目的似乎也是为了和赫利尔斯在一起;赫利尔斯将飞船命名为“弗里德”号,更是一种对弗里德的某种爱意的表达;而在飞船上,赫利尔斯在失重情况下失去知觉,他醒来的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弗里德,当把弗里德唤醒之后,两个人拥抱却被云格看见;而在飞抵月球之后,赫利尔斯的手受伤,是弗里德替他疗伤,在疗伤中那一滴眼泪滴在受伤的手上,也令赫利尔斯大为感动……
他们始终在暧昧中表达着对彼此的关系,在暧昧中维系着爱,所以早就察觉出这一切的云格在整个计划中几乎都不是最好的合作者,他不想登陆月球,他渴望马上飞回地球,因为对于他来说,这一次登月行动只是在目睹了他们的暧昧的情况下让自己更为难受,所以当弗里德问他如此渴望返回地球是不是真的要背叛赫利尔斯,他反问的是:“难道你真的要背叛我?”一种赤裸裸的宣战,所以当最后弗里德暗自留在月球,和赫利尔斯在一起,就是为了让这一份半隐秘的爱在月球这个无人之地变成公开的拥有。但是当弗里茨·朗将这份爱留在了月球,也并没有考虑在道德上的背叛属性,而且在情节结构上也显得颇不合理:弗里德和赫利尔斯是如此相爱,他们可以在并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地球的情况下舍身为爱,为什么在地球上赫利尔斯没有公开追求弗里德?为什么弗里德又成为了云格未婚妻?
弗里茨·朗的关注点似乎不在这份爱的合理性表达上,同样在登月计划中,几个人物的命运似乎都像这场爱情一样,处在某种暧昧状态中。参与这次计划的一共六个人,除了赫利尔斯、云格和弗里德的三角关系外,还有天文学博士乔治曼,他一生度假在研究月球掘金理论,曾经风光无限的教授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付出了一切,但是依然得不到大家的认可,有人甚至认为他是个傻子,所以“傻子还是骗子”成为对他的质疑,在他的家里,有望远镜、月球仪等观察设备,但是除此之外家徒四壁,那张椅子只有三条腿,最后在赫利尔斯登门拜访时只靠桌子当垫脚,而赫利尔斯给他带去的鸡腿、汉堡,让他吃到了难得的美味,这个与老鼠为伴的科学家似乎是月球理论不为人类理解的典型,但是当赫利尔斯启动这个计划,当他带着自己的小白鼠来到月球,看到了月球正和自己所研究的一样,似乎也证明了自己。
《玩家马布斯博士》电影海报
但是,这个天文学教授却在登月计划中成为掘金理论的牺牲品:他第一个走出舱门,第一个发现月球上有可呼吸的氧气,第一个拿着探矿杖去探寻金矿,也是第一个发现了金子,但是在拿到了金子之后,却跌落到了深渊里,一命呜呼。理论变成了现实,这对于他来说无疑是惊喜,当如此粗暴地让他置于死地,似乎显得太过突然,而且他对于金子的惊喜仿佛让他变成了贪欲者。此次登月中的确有个对于金矿充满贪欲的人,那就是特纳。他加入这个计划完全是利用了威胁手段,起先他是假扮云格推荐的人去找赫利尔斯,却趁着他不在盗走了赫利尔斯锁在保险柜里的资料,又让手下的人装扮成买花姑娘,在赫利尔斯从教授家返回时,将花卖给他,最后赫利尔斯失去知觉教授的手稿被盗走;后来特纳出现在赫利尔斯的面前表明了身份,也说出了自己的目的,那就是要坐上他的飞船前往月球掘金,并威胁他如果不让自己成行,就将在基地实施爆炸。“你是两个恶魔中较小的一个。”赫利尔斯如此定义特纳,在他的威胁中只好带他登上月球,而在月球上,他尾随教授也发现了金矿,当教授失足掉落深渊的时候,他似乎并没有想到要去解救,也没有呼喊其他人,而是偷偷将碎金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但是仅仅是碎金,这种贪欲甚至还比不上教授抱住金子的欲望来得强烈,当特纳返回飞船,却又劫持了正在挖水井的云格,这一行动显得匪夷所思,最后在大货发觉之后又率先掏出了枪,只是速度太慢反而被云格击中,最后死去——特纳似乎并没对大家构成严重威胁,对于金子也没有强烈的占有欲,那么他此次前来只是一个月球掘金理论的亲历者?显然,在教授、特纳这几条线上,弗里茨·朗的叙事都是不足的,相对来说,那个对月球痴迷的孩子古斯塔夫完全是体现了一种把不可能变成可能的探索精神。他曾在赫利尔斯被卖花女弄晕时出现,当时他似乎正在看关于月球的科幻画册,之后在“弗里德”号升空后被发现在船舱里,这个偷偷钻进太空服而升空的孩子,对月球无比迷恋,他携带的都是那些科幻画册,他告诉赫利尔斯的是:“我把一生都奉献给了月球。”而在月球探险中,古斯塔夫也熟悉了各种操作,也帮助赫利尔斯一起寻找教授,最终赫利尔斯也将发射飞船的艰巨任务交给他,当然,古斯塔夫也完成了任务,带着云格离开了月球。
赫利尔斯、云格和弗里德的三角故事体现的是一种爱,乔治曼把理论转化为实践的奉献精神也是一种爱,古斯塔夫对宇宙探索的痴心当然更是爱,除了特纳的贪欲主义是一种变形的爱,弗里茨·朗在这部太空电影里,都将一种“爱”变成了探索,但是,在故事铺陈不足、情节多线发展、矛盾避重就轻中,这种爱还是显得苍白简单。而其实,这部黑白默片真正具有开创意义的并非是里面的情节设定和故事叙述,而是在科学和想象中完成了真正的登月,比如火箭如何升空,如何选择发射时间,在飞船上如何克服地球引力,在登上月球时如何测试空气情况,都有着科学技术的影子,尤其是在飞船上处于失重状态的影像表达,具有里程碑的意义,而弗里茨·朗在电影中实现的登月,比人类真正的科学试验更早:电影上映32年后,人类第一次真正进入外太空;电影上映40年后,阿波罗登月成功……虽然在电影里追求效果违背了科学,比如月球上有新鲜的空气,有金矿,可以不穿太空服轻松行走,一个男孩可以驾驶飞船,如此等等,但是当弗朗茨·朗以先行者的姿态率先探索宇宙空间,率先完成登月行动,不得不说是人类对于未知世界真正的探索——无论是科学上还是艺术上,都是为了实现一个目标:“对人类而言没有绝不,只是暂时还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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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后:在“平庸的恶”里沉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