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5-27《绿窗艳影》:我在梦里是醒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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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杀了人,他抛了尸,她被敲诈,她被勒索,当一场意外导致的死亡变成了真正的谋杀,当精心策划的计划一次次走向失败,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只好用死亡来逃避:温利教授说了一句“太累了”,然后走到到卫生间,取出药粉,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然后放进了药,最后坐在沙发上昏昏睡去,即使耳边响起女人里德的求救电话,他也再没有力气接听,于是在昏沉中他把自己带进了和这个案件无关的死亡状态——但是,佣人科林斯却叫醒了他:“已经十点半了。”这是在朋友家里嘱咐科林斯叫醒他的时间,温利慢慢醒来,原来这只是一场梦!

一切都在梦里发生,当回到现实,温利终于舒了一口气,没有改变他人生走向的女人里德,没有杀人抛尸的恐怖夜晚,没有枪声四起的追捕,当然也没有逃避罪责无效而萌生的“太累了”的感慨。当一切在梦境发生,现实当然可以取消在梦中所犯的罪恶,取消犯罪而带来的焦虑与不安——弗里茨·朗用反转的方式将温利拉回到秩序正常的现实世界,是不是一种对于人性中恶的逃避?因为他是靠着虚无的梦才逃离了那个困境,当现实里一切都没有发生,他应该会庆幸。的确,弗里茨·朗设置的梦境避免了这一切发生,他还是在朋友家里,他还是有名望的教授,他还是没有让自己发生道德危机。

但是,仅仅是逃避论,显然不是弗里茨·朗设置这个从梦中返回到现实的反转结局的用意,毋宁说,梦让他在返回现实中远离一切罪恶从而获得解脱,不如说,梦是他实践自己在现实中无法完成意愿的一次探险,或者说,他以梦的方式进行了一次试水,试水的内容包括:理智与情感如何在矛盾的情况做出选择?在走向堕落的过程中道德如何沦丧?逃避罪恶的计划如何一步步失陷?以及,走投无路的死亡如何会发生?——这一切都是在现实中无法试验的东西,只有在一个能够让人醒来的世界里才能以旁观者的方式看见,既可以完成试水式的探险,又不必承担危险与不安,当然更不会受到法律的惩罚,如此,梦便成为一种完美的世界。

在这个梦还没有开始之前,弗里茨·朗设置了两种进入梦境的必要性理由:在开场时,温利正在讲台上给学生上课,上课的内容是关于谋杀类型的,其中提到的关键一点是:“因为自我防卫而导致他人死亡就不能宣判有罪,这一条也适用于:为人民谋福利而铲除坏人。”温利看起来是法律教授,他对于法律的理解应该是一种专业主义,那么,当这样的谋杀发生,是不是一定是无罪的?正因为有这个理论性的结论和现实中的谜团,所以这是他进入那个发生谋生的梦的一个原因;在告别了妻子和孩子之后,温利和老朋友一起参加聚会,在聚会之前温利看到了旁边橱窗上的一幅画,画中是一名美艳的女子,温利曾经站在这一幅画前,而这一幕正好被他的两个朋友看见,于是在聚会中,他们讽刺了温利,然后三个人都认为自己已经是“老狗”了,“三条老狗,风花雪月的事少来。”因为已经老态龙钟,因为已经力不从心,所以在男女问题上基本上是边缘人了。但是当他们对这个进行议论,在某种潜意识里,他们似乎还有着某种不息的欲望,所以温利的疑问是:“生命结束于40岁?”这个疑问就将他带入到了有里德这个女人出现的梦中,在夜晚的邂逅中试图回答40岁的中年人是不是已经力不从心。

关于谋杀,关于欲望,这两个原因使得温利进入了梦境,正因为是在梦里,一切发生得如此快速,而且直奔主题:晚上十点半,仆人叫醒了他,于是他离开了聚会场所,走出大门的时候又停留在橱窗的那副画前,这时在橱窗的玻璃上反射出一个影子,而这个影子就是女人,而且和画中的女人一模一样,这是对画作的欲望现实化的一种反映,温利转过头来,画作中的女人站在他面前,而且这个叫里德的女人说自己和他一样,有点孤独,她说自己家里还有几幅同样漂亮的画,当然画中的主角都是自己,于是当时甚至没有问里德的名字,温利便和她去了公寓,开始进入这个再也无法摆脱的梦魇。

导演: 弗里茨·朗
编剧: J·H·沃利斯 / 纽纳利·约翰逊
主演: 爱德华·罗宾逊 / 琼·贝内特 / 雷蒙德·马西
类型: 剧情 / 犯罪 / 黑色电影
制片国家/地区: 美国
上映日期: 1944-11-03
片长: 107分钟

这是对第一个议题的试验:理智与情感如何选择。温利起先是作为理智的人而出现的,当里德邀请他,他的回答是:“我不应该去。”这是理智,但是最后情感占据了主动;当他来到里德的房间,里德拿出了那些画作,两个人看着画作聊着天喝着酒,但是一个声音又在温利的心里响起:“我应该拒绝。”这还是理智,但是最后情感还是占据了主动。正因为在情感与理智中,最后情感战胜了理智,所以才出现了之后因为误杀而导致的谋杀。正当温利开酒划破了手指,门外一个男人下车然后闯了进来,二话不说直接打了里德耳光,然后直扑坐从沙发上站起来友好和他打招呼的温利,于是两个人开始打斗,被压在底下的温利更像是一个被动的反抗者,他甚至不清楚这个男人是谁为什么要打他,但就在这个时候里德在旁边递给他一把剪刀,温利拿起剪刀朝男人猛地扎下去,一下两下三下以及数下,终于压着他的男人不再动弹——他死了。

在这个过程中,其实似乎在演绎温利在课堂上给学生们上课的那个议题:如果是正当防卫就不能被宣判有罪,从整个过程来看,温利的确是正当防卫,他对这个冲进来的男人不认识,当然没有谋杀的动机,他是在被迫无奈的情况下选择用剪刀杀死了他,或者当他拿起剪刀的时候,也不是为了置他人于死地,而仅仅是一种自我保护式的反抗,但是最后男人死去是不是真的是正当防卫?男人冲进来要打他,两个人也扭打在一起,温利出于劣势被压在下面,但这似乎不足以对他构成死亡威胁,也就是说,当天拿起剪刀的时候就已经模糊了正当防卫,而当用剪刀对准他的后背猛扎,更不是正当防卫,而成了过失杀人。这当然不是他在课堂上所说的那种情况,所以当看见男子死去,温利叹息道:“我完了。”

而奇怪的是,里德在整个过程中一直处在旁观者的位置,而当温利杀死了男人问她他到底是谁时,里德说自己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不知道他在哪里工作也不知道住在哪里,平时也从来不带她出门,这时温利在理智世界里说“还是报警吧”,但是在情感上他又放弃了这一行动,然后从里德口中的信息他做出了一个决定:既然别人不知道这个男人回来这里,不知道里德是他包养的女人,那么抛尸就可能免除谋杀的罪责。于是温利和里德开始了抛尸行动,但是从这个起点开始,他们的计划陷入了混乱的局面,越想掩盖,却越是露出蛛丝马迹,这种欲盖弥彰的尴尬使温利陷入困境而不能自拔。一开始计划似乎是完美的,温利也像是一个老手:他让里德把屋子里的血迹擦干,把剪刀煮一下,把杯子和酒瓶扔掉,然后在伤口上垫上布,用里德拿来的毯子裹好尸体,垫上布是不让血迹留在毯子上,因为这条毯子他还要还给里德。

《绿窗艳影》电影海报

但是在抛尸过程中,计划开始露出了破绽,里德对于这个第一次见面的人实施抛尸行动有点不放心,尤其是温利说自己去开车让她在这里等,里德就提议他留下身上的夹克背心,温利留下了,但是里德悄悄将一支刻有温利名字的钢笔留下;温利去开车,从修理厂提车,然后回来,在路上遇到了警车,让他停下时温利吓出了一身汗,还好只是因为行驶时没有开灯,而温利继续前行时在等红绿灯时又看到了看见他的一个骑警,还好骑警没有上前询问;温利顺利开到了里德的公寓门口,里面里德说从男人身上发现了皮包和一块印有C.M.字样的怀表,温利让她明天将这些东西扔进大海里,但是里德后来似乎没有扔掉;在温利想要背着尸体到车上时,公寓门口又下来一个男人,而且在走上楼梯时看到了正打开门的里德。

但这似乎都是小插曲,温利把尸体搬到车上,把毛毯还给了里德,然后在“我们此后再也不见面”的告别后一个人开车去往偏僻地带。夜晚的雨下得很大,温利一个人开车在路上,似乎并没有发生什么,但是在他将尸体背到树林里的时候,带刺的铁丝勾住了他的衣服,挣脱之后发现手上已经被划开了,而且铁丝网旁边种着的是毒蔷薇,带着伤温利处理掉了尸体,但是在返回时看见后座还留着男人的帽子,因为后面有车开来温利没有办法只好开车离开,那顶帽子在他回到家里之后扔进了壁炉,似乎也没有留下任何印记。当这一切都发生在那个雨天,当第二天遇到聚会时的朋友时,温利似乎还没有从昨晚的情境中走出,而他的言语、行为似乎都证明他在潜意识里就是一个制造了谋杀的罪犯。

朋友之一是检察官弗兰克,他说起了一个名叫克劳德·马扎德的人的失踪案,说他是著名的金融家和赞助人,一听到消息,温利就问失踪者长什么模样,然后说了一句:“失踪一天也不能判定是被谋杀了。”而弗兰克反问他:“我没说他被谋杀了。”温利尴尬地笑了一声。之后他们一直在谈论这起案子,当一个小孩在树林中发现了尸体,弗兰克又告诉他们根据现场的情况初步判定,是有人谋杀了他,而这个人有情妇,可以肯定是情妇和另一个男人合计杀了他,另外从现场的车辙和脚印可以判断抛尸者的身高、体重,后来弗兰克说要去现场,医生朋友推荐温利跟着去看一下,温利也迫不及待想要去,而去的路上遇到了负责此案件的杰克逊警官,他发现了温利手上的伤,似乎也是毒蔷薇所致,在杰克逊只是礼貌地问及情况时,温利却不打自招地承认是花园里的毒蔷薇刺伤了手;后来在现场大家在讨论车停留的地方,温利似乎迫不及待想要去抛尸地点,甚至他走在前面走向了那个方向,弗兰克问他:“你是不是要做向导?”一个没来过现场的人怎么知道抛尸的方向?温利又尴尬了一下,问弗兰克:“我的这个方向对吗?”

种种的迹象都表明是温利将自己主动带入了那个泥坑,手上的伤,知道的方向,对案件的关切,都不是一个旁观者该有的特征,而这样一种自我暗示的结局无疑是温利提供了杀人的线索,也证明了在犯罪的事实面前,逃避罪恶的计划只能是无效的。里德那边也是如此,有人按了门铃,说是和克劳德·马扎德有关,里德打开了门,这个叫弗雷德的男人说自己一直跟踪克劳德,他发现只有你这个女人和他有关,于是里德也不报警,似乎默认了克莱德的死和他有关,弗雷德比警察更专业搜寻了里德的房间角角落落,发现了印有温利名字的钢笔,并且要里德拿出5000块钱——因为悬赏找出杀害克劳德凶手的酬劳是10000元,那时的里德似乎措手不及,当弗雷德说第二天来拿时,里德赶忙给温利打电话,温利似乎一不做二不休,他认为对于勒索者只能走第三条道路:杀了他。于是买来了药粉,让她将他毒死,甚至周密设计了让他必须20-25分钟离开公寓的时间差。但是当弗雷德第二天到来,里德倒入药粉的那杯水他根本没喝,职业的警觉让他发现了阴谋,他还查到了里德藏起来的那块刻有克劳德名字的怀表,还拿走了里德藏起来的钱,于是整个计划被宣告失败——尽管弗雷德在离开之后遇到而来警察,最后在枪战中被杰克逊警官击中。

从最初充满理智的“我应该”到最后放弃理智,从一开始的误杀到后来的抛尸,从最初的逃避罪责到后来一步步陷入,这个梦中的试验证明了理智的脆弱,证明了道德的堕落,证明了人性的罪恶,所以当一切都走向失败,走投无路的温利在接到里德的电话时说了一句:“我们天生不是干这事的料。”这句话也预示着这一切都是一场冒险,都是一次试验,正因为是冒险和试验,当真正的十点半被叫醒,克劳德只是衣帽间的服务人员查理,弗雷德也只是门卫泰德,里德甚至是不在现实中的“绿窗艳影”,而心有余悸的温利似乎才可能在现实中回归理智,回归道德,所以当醒来之后离开聚会,在橱窗外又看见那副画的时候,玻璃的反光里又看见一个女人的脸,“能借给个火吗?”此时的温利才在失败的试验中真正醒来,他迅速离开了那副画离开了现场,抛下的一句话是:“不,不要,给我一百万都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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