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7-10《卡策马赫尔》:我们这里需要一点秩序
伊丽莎白又把房子租给了陌生男人,房价是150马克,大家说伊丽莎白有经济头脑;昆达说海尔加流产了,但保罗同意和她结婚;露西要去拍电影了,这是她渴望过上的正常生活;玛丽和尤格斯一起去“一切都是砰砰”的希腊,开说了她所说的爱情生活……似乎每个人都寻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生活,在一种秩序的建立中,他们开启了有归宿的生活——当电影落幕,这是一种真正对过去生活的告别?
可是,电影开始的那句话却提醒着这只不过是一个新的错误:“最好是去犯新的错误,而不是保持旧的错误,以至于在无意识中不知道错误的程度。”引用自德国作家雅克·卡尔申克,当法斯宾德以这句话作为同名戏剧改编的电影开头,似乎暗示了错误的恒久性:新的生活,新的秩序,无非是新的错误,在错误永远不会终结的道路上,只是让自己意识到错误的本质而已。旧错误存在着,新错误发生着,旧和新之间的那条界限在哪里?它就是以闯入者的身份进入这个无序生活的希腊人尤格斯。起先的错误似乎都在一种秩序里发生:保罗和海尔加是一对,玛丽和埃里希是情侣,伊丽莎白和皮特住在同一公寓里,露西和弗朗兹用金钱和肉体证明着他们的爱。
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他们似乎都在属于自己的生活和爱情里,甚至这样的生活和爱情是封闭的,封闭着发生,即使是错误,似乎也乐在其中。但是这种封闭而制造的秩序,看起来更像是一种失序状态:他们上床,却几乎不看彼此的眼睛,海尔加总是跟着保罗,甚至有了孩子,但是保罗总是避开着海尔加,甚至不由分说地打她,即使暴力存在,海尔加还是不离不弃,而海尔加让保罗不要和埃里希在一起,“他坐过牢,有前科。”保罗有些厌烦地说:“他是他,我是我。”所以他总是和埃里希在一起,上酒吧,看电影,或者干其他的事,面对海尔加怀孕的事,他甚至扬言:“我要杀了她。”
埃里希的女友是玛丽,玛丽说:“我喜欢你,我爱你,只要你一个。”埃里希也说:“我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但是她又会小心地问埃里希:“如果我和你在一起是个错误的话……”还没有说完,埃里希就说:“毫无疑问是个错误。”在错误里,玛丽就像海尔加一样,还是跟着他,还是继续着他们所谓的爱情;伊丽莎白有公寓,皮特住在公寓里,每次两个人吃东西的时候,伊丽莎白总是说这里的一切都是她的,甚至要让皮特搬出去,但是皮特在整理衣服的时候,她又愤怒地阻止他,而当皮特留下来,她又冷嘲热讽;露西总是坐在单人床前,弗朗茨说:“今天我带着钱。”钱拿出来给露西,露西便毫不迟疑地脱掉了衣服,躺在床上等待弗朗兹……
四对所谓的情侣,四种正在发生的爱情,不管是暴力相加还是冷眼相视,不管里面充斥着男尊女卑还是金钱和肉体的交易,总之他们都在属于自己的世界里维持着错误的秩序。即使其中的三个人、四个人甚至六个人在一起,即使他们谈论着男女之事,似乎也不曾改变这种稳固的结构。他们总是坐在墙外的栏杆上,有人过来有人离开,有时观点发生了冲突,“操心你自己吧,我的男人用你管”的背后是对于秩序的认同;即使在六个人之外还有女人昆达,还有经常给保罗钱财、他们之间关系有些暧昧的克劳斯,也没有改变四种男女关系的秩序,似乎生活就是这样,在大骂中,在矛盾里,在交易中,在错误里,不曾改变什么。
导演: 赖纳·维尔纳·法斯宾德 |
但是新的错误还是发生了,因为有个叫尤格斯的男人闯入了进来。他经过了那撞墙,看见了正坐着聊天的他们,问他们这里是不是有地方租房,他们说伊丽莎白那里有可出租的公寓,于是他去了伊丽莎白那里。他成为了他们新的话题,一方面是关于这个陌生男人的,有人说他来自意大利,但最后确认他来自希腊;当他进入伊丽莎白的公寓,并且伊丽莎白接受了他给他房子租,他们的议论便围绕着伊丽莎白和尤格斯:先是从皮特那里得知,尤格斯很受伊丽莎白欢迎,而且皮特说他总是脱光衣服睡觉,“那器官的形状很好……”于是话题便集中在他和伊丽莎白之间的暧昧关系,从前他们也议论伊丽莎白,认为她就是一个荡妇,现在从皮特口中这样的议论就变成了事实,于是议论不断被加油添醋:那次尤格斯在路上碰到了昆达,尤格斯似乎说起了女人,他说女人就是用来被操的,而他的这句话经过昆达之口,完全变了模样,昆达告诉他们,在操场那边,尤格斯说操,她吓死了,然后海尔加之后告诉玛丽,却说,在操场那边,尤格斯要操昆达……
被不断夸大的“操”其实就是新错误的开始,而那些人似乎乐于编织这样的错误。而且,当尤格斯闯入他们的世界,先前那种稳定的秩序似乎都开始被解构,他们的议论似乎充满了敌意,也充满了嫉妒,因为伊丽莎白接受了尤格斯,因为尤格斯和皮特住在了一间房间里,于是皮特去了露西那里,他拿出了钱给露西,于是露西开始换衣服,皮特一把扯下了露西的衣服,露西惊叫着:“滚出去!”露西把这件事告诉了玛丽,并给她看被扯断的衣服,“他们都是人渣。”那次保罗生气地离开了海尔加,埃里希却没有走,他开始走上前吻了海尔加,“我已经订婚了。”海尔加说,但是她却没有阻止埃里希;保罗去了露西那里,那时玛丽也在露西那里,但是她马上起身离开,露西问保罗,“你带了钱了吗?”保罗说:“我明天会有钱。”露西说:“那你现在走吧。”
《卡策马赫尔》电影海报
伊丽莎白和尤格斯被他们传说发生了那样的事,在这样一种秩序的改变中,皮特去找露西,保罗去找露西,埃里希又和海尔加在一起,先前的那种稳定的秩序被一一解构,而这样的解构甚至连所谓的爱情也没有了影子,它们变成了纯粹的性关系:在金钱和肉体中维持的性关系。而当这个错误发生,新的秩序没有产生,于是它变成了可怕的暴力:保罗说要淹死怀孕的海尔加,而弗朗茨来到露西那里说,希腊到处是共产主义者,尤格斯一定是共产主义者,露西又告诉了昆达,“共产主义是个巨大的威胁。”当然,昆西又告诉了其他人,于是对于尤格斯这个外国人的排斥从性变成了政治,但是这种排斥在戏谑和暴力的双重关系中发生的。
在酒馆里,保罗、埃里希坐着,尤格斯进来了也坐了下来,三个人面前都有酒,然后保罗说起了希腊人,说他应该被阉掉,说他臭得像猪,“他从不洗澡,应该把阉掉的东西浸在酒里送给玛丽当生日礼物。”很明显,保罗和埃里希说的希腊人就是尤格斯,但是他却用一个“他”将希腊人和尤格斯分割开来,似乎这个“他”永远是不在现场的他者,永远指向一种虚构,而坐在那里的尤格斯也没有将“他”对应在自己身上,他和他们喝酒,脸上挂着微笑,三个人友好地说着一件和自我无关的事。当尤格斯变成不再现场的“他”,这种隔离其实是为之后的暴力做准备,当尤格斯经过那堵墙,四个男人把他叫住,然后上前狠狠揍了一顿,还骂他是共产党员。但是在揍了之后,几乎每一个人都不承认自己在现场,他们以否定的方式让自己不在场,让自己也变成了“他”——一个希腊人是他,揍他的德国人也是他,他和他都不在现场,关于排斥和敌意,关于暴力和侵略,都被撇得一干二净,而这样所谓的秩序不正是另一种无序?
但是在这样的无序里似乎还有一种看起来像是真情的秩序,那就是玛丽爱上了尤格斯,“我爱你。”是她曾经对埃里希说的话,现在她毫无顾忌地对尤格斯说,然后问他在希腊有没有结过婚,即使尤格斯说在希腊有妻子和两个孩子,玛丽也没有改变自己的想法,她期盼着尤格斯带她去那个“一切砰砰”的希腊,而尤格斯也说:“希腊好,这里的天气太冷。”天气太冷,是不适应这里的秩序,而暴力和敌意也让他想要离开,但是,带着玛丽离开而去希腊,本身也是一种无序:那里有妻子,玛丽又该安放在何处?所以希腊也是一个他者,玛丽的爱也是他者,当自己成为别处的“他”,当暴力制造者都是和这里的人无关的“他们”,唯有他者存在的世界里,秩序当然是一种失序,混乱才是唯一的常态。
玛丽的爱情在何处?露西的电影梦想在何处?海尔加的婚姻的何处?甚至尤格斯的希腊在何处?每个人都是他者,性和政治当然也无法建立秩序,所以在聊天中,在对坐中,在行走中,每个人都像是游荡者,固定的场景、苍白的墙壁,赤裸的身体,在无法走出去的世界里,错误的“他”困住了所有人,无序的“他”也成了每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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