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10-25某个被涂抹的夜晚
“你得救了,”德拉诺船长高声喊道,
感到越来越惊异,越来越痛苦。
“你得救了:是什么给你蒙上了这样的阴影?”
——赫尔曼·麦尔维尔:《贝纳托·塞雷诺》
如果不涉及明天,不涉及明天的一座桥,一个广场,以及一扇开放却封闭的大门,“得救”的主题会贯穿其中:坐在一起是继续的学习,是习惯性地举手;独自一人是面对窗外的秋,和打开又合拢的《忏悔录》;走在路上,是关于少年的成长和沉默,以及一条偏僻的路通向有酒的小院。
季节还没有充分转换的白天和黑夜,是不存在不断蔓延的阴影的,白天的阳光是直接的,地铁是直接的,走向一种对话也是直接的,即使到了夜晚,在有些昏暗的灯光之下,在一杯酒流入喉咙的过程里,说到的罗马也必定是有一条必经的路,殊途同归,仿佛是在和每一个确定的场景说话,没有岔路的今天,连路旁的每一棵树都转向了对面,留出的空阔地带刚好安放一个没有歧义的影子。在这样的叙事中,谁还会给一个沉默者制造阴影?谁还会在得救之后返回荆棘的世界?甚至,谁还会从明确的今天走向未知的明天?
一切像是在今天就可以过完,只是在被酒浸润之后,在清醒行走的夜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大约是看见迷惑的灯光,在杯子里红过,混杂着酒,它是一种心情的写照,即使一饮而尽,空空的世界里也能看见曾经流淌的红;大约是看见敞开的街,过来的是车,过去的是车,守着秩序和规则,谁也不会制造永恒的在场;大约是看见了行走的人,从大路上拐进去,在黝黑的小巷里如迷失了一般,他们命名为“回家”……灯光和大路,大路和行人,不管是空空的曾经,还是消失之后的不在场,夜晚都无限拉开了一种可以想象的空间,在那个空间里,唯一看不见的是自己,只有被光制造的影子,在自己之外被拉长成一个莫名的感叹号。
身体变成影子,是符号化的呈现,它仿佛是在逃离,却又总是被牵制着,在看不见自己却又看见影子的夜晚,是不是可以发生破碎的故事?是不是破碎的表面就是完整的本质?影子是跟着灯光而移动的,影子又必须粘附在身体之上,整个夜晚其实都是阴影,在被许诺得救之后,对话里其实隐含着某种阴谋,“感到越来越惊异,越来越痛苦”——其实真正的不安是得救就是一种阴影,它会从夜晚的影子出发,一直向前,经过了子夜,经过了黎明,经过了早晨,最后在白天的阳光,拥挤的人流,敞开的方向上,成为另一种阴影,沉默,迷失,未知,以及依旧的破碎——像一场诅咒,早就从今天最后一分钟走向了开启了未来的明天,一直向前,在阴影制造的故事里,成为永远无法脱离的符码。
是的,句子是消失了。很久很久了,它原先就在那里,仿佛铭刻着,在时间经过的那些夜晚和白天,春天和秋天里,它都醒目地存在着,一个句子就是一种语气,一种语气就是一种心情,一种心情就是一个事件,它发生了,就是一种永恒的存在,没有人能够涂抹,所以即使在一个猝不及防的夜晚,它终于消失在阴影密布的时间里,它也从来没有成为一种记忆,从来不是视野开阔的得救。而如果在明天,在秋高气爽的明天,在没有阴影的明天,在满眼是风景的明天,依然会感觉到一个句子沉重的本质,压抑着,终是无法安然抬起头,看见秋天的天空是不是飞过了几只鸟,看看发黄的树叶是不是会旋转地飞落,看看某一楼层的窗口是不是会小心地露出一半的脸,以及看看自己向上的目光是不是会有一种眺望的感觉。
但其实一直在低头行进,在一个句子里前行,在一种阴影里前行,在背负着罪恶的世界里前行,不说话,因为言说被涂抹了,夜晚被涂抹了,“索·面”的故事也被涂抹了,涂抹而被铭记,一个句子就是囚笼,无边无际地将最后的人限制在只有今天的阴影笼罩的地方。其实,我根本没有去过明天,没有从明天的那座桥上越过大河,没有从桥的一边走进熙攘着人群的广场,也没有坐在广场一侧看见走进大门和走出大门的身影——没有去过明天,因为一切的发生都在被涂抹的夜晚之外,我甚至没有喝酒,我虚构了一个得救却有阴影的故事,在一切都不可能发生的时候,我只是看见了“一行”宛如足迹的诗:
他听到
麦子接触刀的声音
他是刀
他也是麦子
假如没有冬天
割麦人会放弃收获
酒在割他喉咙时
它总这样想
——邹静之《割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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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前:可见的与不可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