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8-12《食男人肉的女议员》:禁锢者说
这是《破碎的拥抱》第23次重拍“第一场第一幕”的一个场景,这是《女孩和行李箱》拍摄14年后重新剪辑的片段,当一部“戏中戏”变成独立的存在,它如何从嵌套的结构中挣脱出来?如何在性开放的言论中成为一种宣言?又如何在想象构筑的“吃掉整个男人”中变成一个寓言?
2009年佩德罗·阿莫多瓦拍摄了电影《破碎的拥抱》,在完成电影之前“顺便剪辑”了这部短片:它在电影里是一个可以删减的片段,导演哈利·凯恩为情人莱娜安排了一个角色,她在《女孩和行李箱》中扮演的是伊万的情人皮娜,最后被伊万的前妻从楼梯上推了下来,造成双腿受伤,只能拄着拐杖行走。在养伤的日子里,她遇到了邻居琼,琼是社会党议员,当她在皮娜的屋子里看到伊万的行李箱时神秘地告诉皮娜,自己家里也有一个相同的行李箱,但不是装行李的,里面装的是15公斤的海洛因。皮娜问她,家里怎么会有毒品,琼告诉她,曾经在街上遇到一个帅哥,又来帅哥就来到了她家,在男女交合中他留下了这个行李箱,在帅哥走之后,琼打开了行李箱,发现里面装的是海洛因,而那个帅哥就是毒贩,他后来被警察抓走了,琼在担心警察会不会找上门来,否则自己的政治生涯就将终结。
《女孩和行李箱》作为《破碎的拥抱》的戏中戏,似乎揭开了私欲和权力之间的关系,身为社会党议员的琼,必须保持自己的政治形象,这是活在公权力下的自我,但是她又对帅哥情有独钟,“我喜欢性,就像喜欢社交一样。”但是性毕竟不同于公开的社交活动,帅哥“胖胖的脚趾”打开了她的欲望,但更多变成了一种意淫,他们在屋子里的交合甚至变成了最后的仪式:“对他来说,每次爱爱都是最后一次。”而这的确是最后一次,当帅哥被警察抓走,男女之爱变成了议员和毒贩之间的结合,合法的私欲也在非法的世界里变成了提心吊胆的事:当有人敲门时,琼开始感到害怕,皮娜安慰她一定不是警察来找她,但是琼想要去开门时还是退缩了,于是她快速转身,将房门重重关上。
《女孩和行李箱》在《破碎的拥抱》中以转身和关门的动作结束,似乎也对应于皮娜的命运,一个爱上了别人丈夫的女人,遭受了身体的伤害,她的爱也是隐秘的,只要一公开就会遭受社会的攻击;而这种命运也投射在《破碎的拥抱》中的莱娜身上,她也因为背叛了丈夫和哈利·凯恩在一起,被丈夫马尔特推下了楼梯,也造成了双脚的受伤,而在康复之后因为继续和哈利·凯恩在一起,最后遭遇了车祸——在哈利·凯恩遭遇事故失去了视力,也失去了情人莱娜之后,他又重新剪辑了这部电影,这是《女孩和行李箱》拍摄完成14年后完成的剪辑,但是作为情人的皮娜命运如何,关上门的议员琼遭遇了什么,这部重新剪辑的新影片都没有给出最后的答案,关上的门成为另一个隐秘的故事。
导演: 佩德罗·阿莫多瓦 |
5分钟的“戏中戏”在这部独立的短片中变成了7分30秒的电影,还是那个穿着橘红色衣服胖胖的女议员琼,但是没有了受伤的皮娜,没有了藏有15公斤可卡因的行李箱,当然也没有了“胖胖的脚趾”的帅哥,没有了对警察上门的担惊受怕,这几乎就是琼一个人的独角戏,她进入房间,进入厨房,然后开始喃喃自语,话题全部是关于性的。她说起了自己对性的个人喜好:“我四岁时就对男人的鸡巴感兴趣,它们就像伸手可以摸到的水果。”她说起了自己对性的理解:“性是一个深刻的社会问题,性快感是每个人都应该得到的,不应带有任何偏见和限制。”她说起了欲望带来的力量:“欲望是更好的社会驱动力,当你渴望某人时,通畅不希望他有不好的一面,你会支持他,除非他反对你。”她又将性的私密性上升到一种政治属性:“人们想从政府那里得到更多东西,我们也必须每天给市民提供更多东西,要让这个社会真正发展,就必须拥有新鲜的东西,这样才能吸引乏味社会主义者的选票。”
从私人兴趣到社会进步,从自我经历到政府职能,琼不仅站在一个女人的角度,也站在一个议员的立场,“没社会比快感更民主的了。”这是她阐述的“快感民主”,快感满足了人的欲望,也推动了社会进步,还能让一个政党取得民众的支持。把所有的原因归结为欲望和性,所以琼希望自己能够得到一个有“胖胖的脚趾”的男人,然后从脚趾头开始吃掉整个男人,而且她也在构想写作一本关于欲望的书,题目就叫“社会党国籍的婊子”。从私欲到政治,琼构筑了一个绝对开放的性世界,她在自我言说中又不断从冰箱里拿出蛋糕、白粉和牛奶,又不断满足自己的食欲和毒瘾——性似乎和食物一样成为了一种生活必须:“我什么都吃,男人,零食、胶原蛋白、政治,除了性。”或者她把吃脚趾比喻成吃猪蹄,“吃猪蹄和吃脚趾有什么区别?”
《食男人肉的女议员》电影海报
女议员琼,无疑是性方面的开放者,甚至有一种纵欲的倾向,但是所谓开放,却是绝对的禁锢者。她开门进来接着又关好了外面的门和厨房的门,她的自我言说是关在封闭世界里的独语,这是一种空间的禁锢;身为议员,她的身份具有公共性,尽管不是在公共场合,但是琼在谈到性的时候,基本上是一种幻想:她在市政大厅里有过性幻想,在宗教场所有过性幻想,她幻想自己写出了那本关于性的书,她也幻想自己吃掉了男人的脚趾继而吃掉了整个男人;她批评身为模特的皮娜不够漂亮,甚至认为她如果生活在19世纪的话,会被认为是轻薄的女人;她说到自己的家庭,尽管自己四岁时就有了幻想,但是身边的家人和朋友,没有一个人搞基,甚至从小就在禁止男女之事的吼声中长大……
从小受到思想的禁锢,批评喜欢男人的女人轻薄,性只是一个幻想,在封闭的世界里,琼其实就是被禁锢在那里,她的所有言论都变成了虚构,而这无疑又回到了《女孩和行李箱》中担惊受怕的一幕,又回到了《破碎的拥抱》中的伤害和死亡,嵌套式的戏中戏,14年后的重新剪辑,似乎都是命运的一种轮回,逃不出女人的宿命,“食男人肉的女议员”于是变成了一个梦:琼在喃喃自语的时候,对面靠躺着一个女人,女人醒来,琼甚至不认识她,而这个自称玛丽贝尔的女人说自己做了一个春梦:“这跟一个男人的脚趾有关,我吃掉了它们,又吃掉了整个男人。”琼对着玛丽贝尔说:“我觉得残忍对你有好处,你看起来很快乐,不是吗?”所有关于性的理论和幻想都变成了一场春梦,琼变成了玛丽贝尔,自己和另一个完全陌生,于是,现实和梦,开放和禁锢,也变成了完全异化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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