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9-01《总路线》:社会主义的“旧与新”
谢尔盖·爱森斯坦和格里高利·亚历山德罗夫合作的又一部完全政治影像化的电影,与其说是合作,不如说共同的执行者:电影一开头就打出了字幕,引用的是列宁的语录:“我们要把国家从土地化变成工业化。”语录是一种将来时,也就是说当列宁做出这一指示时,苏联的集体农庄还没有真正建立,而是作出了规划,从土地化到工业化就是一次重大的变革;而在最后一幕中,拖拉机在土地上耕耘,后面跟着更多的拖拉机,当这些机器在集体农庄的土地上耕耘,当取代人力拆掉栅栏翻开土地,穿过这片大地的机器被赞誉被“钢铁集团”,工业化在农庄里获得了成功,字幕打出:“他们来了,前进,社会主义在前进!”
从列宁的指示到社会主义“钢铁集团”的出现,从政策上的规划到实践中的操作,从未来的蓝图到变成现实的“前进”,这就是电影片名所揭示的“旧与新”的更替,而旧与新的斗争如何最终变成一种一致的行动?这便是电影要展示的。旧是这个国家面对的现实,“数以万计的农户依然生活在旧制度下”,在旧秩序中,农民们没有粮食,没有像样的屋子,孩子们在地上哭泣,他们吃不饱穿不暖,屋子的地上还有积水,还有虫子爬过。而对于旧制度来说,最直接的体现是财产的私有化,两兄弟走出屋子,他们手上各自拿着工具,当分完了家里不多的财产之后,他们又将茅屋分成两份,当锯子锯开那些柱子,当土地用木栅栏分割,本来是兄弟的他们拥有的是各自微薄的财产,却成为了陌路人,“农户们就这样走向贫穷。”
财产被分隔,实际上就是根深蒂固的私有制度,爱森斯坦将其解读为贫穷的来源,也是对于政治的一种图解。在这样一种私有状态下,贫苦的农民更是挣扎在现实中,爱森斯坦在电影中,塑造了一个叫玛法的女人,正是通过她在旧与新世界里的不同遭遇,体现了“总路线”政策的正确性。当春天来临土地需要耕种的时候,一贫如洗的玛法没有耕牛,当然更没有马匹,于是她去富农家里借,肥头大耳的富农正躺在那里午睡,看见玛法进来,依旧顾自睡觉——在爱森斯坦的特写镜头下,是富农的耳朵和眼睛,也是玛法干瘦的双手,这就是富有和贫穷之间最有力的对比。而且,富农还从身边的水盆里舀了一碗水,很爽快地喝了下去,而一旁的玛法眼睁睁看着,富农喝完水也不理睬玛法,富农的妻子站在一旁也对玛法冷嘲热讽。
春天玛法没有借到马,到了夏天,依然没有马,而对于贫穷的来说,夏天更大的威胁出现了,那就是出现了干旱,于是农民们在神父的带领下开始了秋雨,他们跪拜在土地上,神父则开始了祈雨仪式,但是天上只飘过来一丝乌云,很快乌云便飘走了,雨还是没有落下。祈雨失败了,爱森斯坦的镜头里,是无奈农民的群像的俯拍,是山羊颤抖的下巴和蜡烛滴落渐渐熄灭的特写,这不仅意味着农民们将遭受大自然的灾害,而且生活在虚假的宗教中——无论是兄弟分房分地,还是天旱时的求雨,其实都是旧秩序的一部分,这是他们根深蒂固的观念,这是他们不易改变的习俗,尽管他们质疑,尽管他们愤怒,但是在现实面前,他们无力改变这一切。
导演: 谢尔盖·爱森斯坦 / 格里高利·亚历山德罗夫 |
政府官员的到来,给他们带来了更多新的思想,渴望改变现实的农民们才慢慢开始走向属于他们的新的道路。总路线所确定的便是走集体农庄之路,也就是将单个的农民汇聚成集体的力量,“不能这样活,我们必须团结。”这是总路线的口号,但是这个总路线遭到了农民自身的怀疑,他们担心自己的财产也会失去。但是官员通过真实可见的变化,引导农民树立新的思想:首先他们带来了新的机器,机器提炼出了黄油,农民们围观,这是一种对传统方法的根除,当浓浓的汁液流了出来,曾经怀疑的那些农民终于开始相信。于是关于合作社的计划得到了实施,女人们挤奶、卖奶,合作社收奶,链条被建立起来。
之后官员提出要购买公牛,用来进行集体农庄的繁殖,但是要买公牛需要大家集钱,玛法爱喝酒的丈夫似乎第一个反对,但是在官员和他的对视中,他似乎也只能走这条路,于是钱被集合起来,玛法高兴地说:“我们可以用这些钱买一头公牛了。”玛法说完,便开始进入了梦境,在梦中,一大群牛本想原野,天上下起了牛奶雨,牛奶成河,这些牛奶被灌入瓶子,成为农民们可以售卖的商品;不仅仅牛奶成河,那些猪也成群结队,小鸡不断被孵出……梦中的牛、猪和鸡不断增多,它们成群结队,成为了“复数”,而这正是“集体农庄”的成效,对应与人,也只有打破财产的私有制度,才能在团结中迎来美好生活。
“你以为这是一个梦?但这并不是。”农场买来了公牛弗穆卡,在公牛配种生殖之后,奶牛一排排排列在一起,农场又盖起了谷仓,又买来了清洗机,从谷物到奶牛,再到牛奶,似乎慢慢建立了集体农庄新的生产加工模式。当然这一切还需要延伸到生产领域,还需要更厉害的机器。但是在这个时候,旧观念又开始阻挠,在准备收割时,有人展示着自己身体的肌肉说:“我就是一台机器。”他们否定机器生产,就是要沿用就的产生模式。当然,这一种观念也慢慢得到了改变,于是合作协议开始建立,谷子播种,母牛生殖,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出现——爱森斯坦在其中穿插了一段婚礼,新娘戴着花环,孩子们也带着花环,他们的脸上洋溢着笑容,这是最美的季节。而在生产中,农民们凝聚成一股力量,在麦子收割时节,这种集体的力量也变成了一种美,尤其是在爱森斯坦的画面里,扎科夫为代表的的实力派挥动手上的工具,刀过处,农作物一排排倒下,画面传递的是一种动态的美,而这种动态的美又变成了农民们丰收的喜悦,在你追我赶中,爱森斯坦的镜头充满了诗意,而这种极具艺术感的镜头也多少淡化了电影的政治母题。
《总路线》电影海报
“机器的运转超过了我们的力量。”这几乎已经变成了农民们的共识,所以用人力收割必须被更强大的机器取代,为此玛法专门去城里购买机器,但是这里又出现了旧秩序的制约,那就是官僚体制,购买机器要申请,而玛法递交了申请之后又要联系相关部门,在这个过程中,正在自己收割的农民遭遇了恶劣天气,大风和大雨毁坏了农作物。一方面在官僚体制下机器审批一直得不到落实,另一方面富农开始了秘密地破坏,尤其是他们将公牛弗穆卡用酒灌醉,甚至毁灭了这头代表农民们最初希望的象征。在这双重的困难中,对“总路线”的坚决贯彻便成为唯一的办法:玛法从城里回来,遭到了富农妻子们的讽刺,那些气球飞上了天,但是玛法抚摸着小牛,新的希望不灭,而拖拉机也终于购买到了,尽管拖拉机“水土不服”,但是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当拖拉机在这片土地上奔跑,当马车跟在后面耕地,机器组成的“钢铁军团”成为集体农庄最美丽的风景。
旧的制度,旧的习俗,旧的观念,新的矛盾,新的机器,新的生活,旧与新呈现的二分法其实为爱森斯坦的蒙太奇拍摄提供了更多的可能和更多的叙事方法,在玛法冲破种种束缚的自我解放和集体转变中,蒙太奇完成了批判意义,当然在表现政治之外也体现了更多的抒情性。但是作为对“总路线”精神的一种影像化还原,爱森斯坦也无法超越其固有的意识形态化要求,这既是一种束缚,也变成了一种冒险:当这部电影完成,在审查制度的要求下,电影被重新剪辑,由于爱森斯坦被指控同情托洛斯基的政策,电影并没有得到公映,最终,在德国-法国电视频道恢复放映——《总路线》和“总路线”一样,在旧与新的矛盾中,几乎变成了一种被扼杀的牺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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