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11-26《戏台》：演尽生旦净末丑
虞姬一声凄然的“大王”，项羽回应于一声更凄然的“妃子”，在“等候援兵”中开启未知的命运。但是当帷幕落下，这一切只是发生在戏台之上的戏，只是经典“霸王别姬”的演绎，底下的观众渐渐逃散，地上的炸弹震下尘烟，诺大的戏园变得空空荡荡，没有英雄称霸，没有美人迟暮。但是这“戏台”之上的故事何尝不是“戏台”之下的现实，四面楚歌的项羽，乌江自刎的霸王，无脸见江东父老的英雄，何尝不是另一幕大戏？
戏台之上的霸王别姬，戏台之上的金啸天和凤小桐，戏台之上的“大王”和“妃子”，是戏为之戏的最纯粹、最核心部分，但是当这一切被打破，当“戏如人生”变成“人生如戏”，是谁导致了这一切的发生？又是谁制造了这一切的错位？无疑在这个军阀混战的乱世，是“城头变幻大王旗”的洪大帅导致了这一切，这个在混战中进城的“统治者”也统治了戏园里的一切，所以错失制造的错误成为“戏台”戏剧性故事发生的起点：他根本不懂戏，只是六姨太说要看戏，所以答应将德祥戏园包场，所以自己亲自去探营；他根本不懂戏，所以在听见送包子的“大嗓儿”在那里哼唱，就意味这才是京剧，知道了什么叫压腿什么叫练嗓，以为就懂得了京戏，更重要的是大嗓儿是自己的老乡，于是老乡见老乡，“钦点”他成了今晚上台的角儿；如果说这只是对戏的无知，那么当大兵们将票友赶走包下了三天的场，当刘八爷不服找理被大帅一枪毙命，这个阴差阳错的故事就变成了权力的游戏，五庆班班主侯喜亭那一声“活命”的哀求，只能把演出变成了屈从，把国粹变成了讨好。
| 导演: 陈佩斯 |
一把枪，一个帅位，就可以左右一个戏班，就可以篡改一部戏，而当大嗓子从票友变成“霸王”，这一出戏又变成了传统的“戏仿”，和凤小桐对戏没接住，满口又是落子，这就是外行，但是勾连成霸王，钦点演霸王，他就是霸王，当吸食鸦片最后醒来的金啸天也穿上了霸王的戏服，于是戏园里有了两个霸王，他们仿佛如镜子里和外的关系，构成了一种镜像：一个专业，一个外行，一个是角儿，一个是票友——一个是真霸王，一个是假霸王，而当六姨太思玥偷偷找到“霸王”，将身子两次献给“霸王”，这又变成了对爱的戏仿：“我爱你的楚霸王。”不管真实的人是谁，只要是霸王，就可以爱，身体和灵魂双重的爱，物质和精神无私地爱，这爱不正是抽离了实体仅仅是对符号的爱？而当大嗓儿的霸王登台，真票友听出是假霸王，可假霸王又是大帅的霸王，大帅对霸王的结局不满意，让霸王不能死，让霸王过河，让霸王东山再起，“要改戏”的背后是将戏仿变成了戏谑，因为“霸王就是我心中的大英雄”。
所以在这个小小的戏台上，在被连接的舞台之上和舞台之下，在被演绎的京戏和现实中，“戏台”演尽了生旦净末丑，当外行指导内行、政治凌驾艺术、体制压迫个人，它就是一场政治的戏；当金啸天喊着“翠萍”吸食鸦片，当在思玥那里得到了激情和爱，当思玥只因符号化的“霸王”而现身，这就是一场欲望之戏；当侯喜亭和戏园经历吴德贵为了保命屈从了权力，这就是一场人生之戏。政治是戏，感情是戏，权力是戏，最后戏台上的戏就变成了闹剧，可是这场闹剧依然是戏，而当战局再次陷入混乱，进城的变成了蓝大帅，从黄大帅到洪大帅再到蓝大帅，“黄红蓝”构成的大王旗就是一场时局之戏，它从舞台之上的闹剧变成舞台之下的悲剧。
“毁吧，就一起毁了吧。”只有站在戏台上的凤小桐还在坚守着，而金啸天最后的回归也变成了觉醒，在一切都成为对戏剧本身的毁灭时，坚守和觉醒构成了对戏本身的态度，这就是“戏台”的意义，西面楚歌也罢，破釜沉舟也好，最后乌江自刎也是一种霸王式的决绝，而这何尝不是陈佩斯眼中戏剧的精神？
《戏台》电影海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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