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8-18《红军与白军》:随机地生,偶然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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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是《Csillagosok, katonák》,或者是《The Red and the White》,不管是逗号还是and,都将红军、白军置于同一种位置上,他们是对立的存在,但是在你死我活的战场上,没有高低之分,没有贵贱之别,更没有正义和非正义的区别,甚至在米克洛什·杨索的黑白影像中,连群体性意义的色彩学也被涂抹了,对于他们来说,命运从来没有选择,要么活下来,要么被杀死,而活下来和被杀死之间只有随机,只有偶然。

杨索自然将这一种生死之战放在具体的历史情景中:这是1919年俄国革命爆发之后的伏尔加河平原,作为旧势力的白军需要消灭新势力而崛起的红军,而红军当然也需要在击败白军中为自己赢得更多的阵地。但是对于对立双方来说,谁的胜面更大似乎永远是一个未知数,而杨索虽然把故事放置在具体的历史中,但是他只是展现历史的当下性,在迷局的战争中谁都不是能预见结局的一方,更不是从后来者的眼光来谈判“红军与白军”谁代表正义、谁追求自由——在伏尔加河的小镇上,当白军包围了城市,他们在军车上喊出的是:“邓尼金将军进军到巴斯金了,哥萨克人和布尔什维克在威拉克交战,科查克将军去伏尔加河,将给布尔什维克人一个措手不及……”这是对于战争动态的解读,但是紧接着的喊声便是对白军作战的定位:“这是和布尔什维克人的战斗,我们要为信仰和神圣而战,为俄国的自由和公正而战!”之后便是战士们高声喊出的“乌拉”。

为信仰和神圣而战,而自由和公正而战,如果从后来人的眼光来看,无疑会被认为这是红军的口号,但是在杨索的电影里,却变成了代表旧势力的白军所追求的目标,所以红军和白军,完全变成了并置关系:红军也许就是白军,白军也许也是红军,“红与白”的关系被抽离出政治叙事,甚至完全涂抹掉了具体的历史境遇,最后在红与白的对立中演变成关于命运的不可知论:谁杀了谁都是正常,谁胜了谁也不是意外——杨索对此的解说是:“在我进行创作时,最使我感兴趣和激动的是权力和镇压的问题以及人们与权力、人们与镇压的关系问题。我极为痛苦地断定:人们行使权力是为他人的利益,这种情况是极为罕见,或在实际上改变不存在的,而且在这种情况下,自由居然还获得了崇敬。”这其实也代表了杨索一直以来的创作观。

一开始3分多钟的长镜头,就凸显了这种势力与势力的相互关系:一队马队从河边经过,忽然响起了枪声,马匹倒地,有人开始下河逃离,但是当游过河跑向对面的时候,远处又出现了马队,他们朝着逃离者的方向而来,最终那人被抓住,骑马的长官问他来自哪里,那人回答说自己是匈牙利人,于是长官让他回到河里,等匈牙利人下河,长官就打死了他,然后离开,而河堤旁躲在草丛中的另一名战士钻了出来,趁着敌人远去渡过了河。在这个长镜头里,杨索几乎是用远景来叙事,远处的河流,再远处的平原,最远处的树林,无论是逃离的人还是骑马的人,都在这种广阔的视野中,这使得叙事具有了更大的空间度,但是这种空间形式的存在,也取消了人物的个体性意义,他是谁,他们是谁,似乎都失去了意义,在他们和他们对立的关系中,只有抓捕和被抓捕、射杀和反射杀之间的矛盾,甚至根本识别不了谁是红军谁是白军。

导演: 米克洛什·扬索
编剧: 盖维拉·赫尔纳迪 / 米克洛什·扬索 / Luca Karall / Valeri Karen / 乔治·姆季瓦尼
主演: 约瑟夫·毛道劳什 / 蒂博尔·莫尔纳 / 安德拉斯·科扎克 / Jácint Juhász / Anatoli Yabbarov
类型: 剧情 / 战争
制片国家/地区: 匈牙利 / 苏联
语言: 匈牙利语 / 俄语
上映日期: 1967-11-04

片长: 90 分钟

但是正是这种具有广度的空间存在,使得行动过程变得更为直观,也更凸显了关于命运的两种结果:先过了河的士兵被骑兵发现,最后被杀死在河中,而没有过河的士兵躲在草丛中,最后幸免于难——在这个长镜头中,在这个具有广度的空间里,只有生和死强烈的对比,在取消了具体个体叙事的情况下,人变成了一种类属:要么在战争中随机地活了下来,要么在战场中偶然地成为了被杀的人,生者和死者取代了红军与白军,成为和历史有关却又抛弃了“历史决定论”的一种叙事。当“红军和白军”被置换成了“生者和死者”,随机和偶然的命运便成为对历史、对战争的注解——谁也无法逃离这种宿命,谁都是在宿命中被赋予了使命。

白军喊出了“乌拉”,似乎是胜利在握;但是在那座教堂里,红军却抓住了白军战俘,长官安拉斯·弗克特对想要回匈牙利的红军战士说:“俄国革命会带给我们希望,和政府军作战,俄国人会帮助我们的。”国际红军战士会得到苏联红军的帮助,所以他们也对未来充满了希望,于是安拉斯·弗克特让两名战俘脱光了衣服向河边跑去,这是给他们回家的机会;但是当安拉斯·弗克特回到教堂,喊着士兵的时候却没有人应答,他走上二楼,转身眼中出现的是不安的眼神,镜头之外到底存在着什么?安拉斯·弗克特用跳楼自杀的方式回应着自己的不安,之后走进镜头的是白军的长官和士兵,于是教堂变成了白军的指挥部,也变成了他们的屠杀场。

他们挑选出了4个人,这种挑选没有任何条件,完全是随机的,然后白军长官让其中一个人离开,刚跑出没几步,后面的长官便举枪打死了他;又叫出第二个,问他懂不懂俄语,那人似乎懂俄语,于是又把他叫了回来;第三个、第四个都没有跑开,就被后面的枪打中——四个人,谁会死谁会活下来,他们自己不知道,连白军也从来没有提供答案,所以生和死都成为了随机;被抓来的红军俘虏被关在一起,白军给他们15分钟离开的时间,但是必须让他们脱下军装,于是赤裸着上身的红军战士开始逃离,但是他们面前的是高大的篱笆,最上面则是尖刺的竹片,15分钟时间到了,没能逃出去的红军战俘被枪决,只有15分钟内从反方向逃离的人才获得了一丝机会,于是白军又开始了对逃离的红军的追杀。

《红军与白军》电影海报

在那所中立的战地医院里,这种随机性的生死之战趋于白热化:白军占据主动,他们拥有战马,拥有武器,他们包围了医院,有一个红军战士躲在草垛里,但是他很快被发现了,长官问他是哪里人,红军战士说自己是匈牙利人,是国际红军战士,白军于是将他推到水里,然后用尖尖的竹竿将他插死;白军要这里的护士将红军和白军分开,不合作的护士当然也难逃惩罚,当那些被发现的红军被白军打死,下一刻又传来枪声,白军上尉塔克潘诺夫倒地,原来是红军支援部队来了,而实际上那批红军支援部队刚遭受白军飞机的袭击,伤亡惨重,但是他们组成的纵队突袭了这个医院,于是,红军取代了白军成为医院的主宰者;红军集合部队,原先的白军有人投降了他们,但是以上校凯德洛夫为首的近卫军奥伦堡军团却拒绝加入红军,于是他们的结局可想而知;红军再次组织起纵队,向着伏尔加河畔的白军进攻,他们高唱着“祖国的孩子们”的歌声,齐刷刷地走向白军,在开抢中第一排白军应声倒地,但是当红军继续前行时,枪声响起,他们又倒在了白军的枪口下……

从教堂到医院,从河边到树林,这里呈现出多种势力角逐的复杂关系,这里有政府军的白军,有国际战士组成的红军,有近卫军,有哥萨克人组成的兵团,他们都属于各自不同的利益集团,所以“红军与白军”并非是单一矛盾的体现:哥萨克少尉进入村子后,竟然让女人脱光了衣服,然后交给下面的士兵,而村里的男人不由分说被他们枪毙,当白军赶到,中尉格拉祖诺夫立即下达了判决书:哥萨克少尉犯强暴平民罪被处以死刑,于是枪声中哥萨克少尉倒地;在医院里,红军和白军被分开,白军上尉塔克潘诺夫去问近卫军上校凯德洛夫,完全是一副长官的气派,但是凯德洛夫似乎并不屈服于白军的势力,而在红军到来之后,凯德洛夫又拒绝加入红军——所以,不管是红军还是白军,不管是哥萨克军队还是近卫军,各方的角力过程凸显的也是矛盾的关系,而在这种矛盾中,生与死也并非是必然的产物,刚刚的杀戮者很可能就会变成被杀的人,刚出于下方的势力也很可能一下子扭转局面。

这是一个势力和势力之间的关系性叙事,个体退位到一种远景般的存在,除了上尉、少尉、上校、中尉等长官有具体的名字,其他的战士都是无名者,取消了个体的命名,他们就是一种类的存在,而当他们在镜头里成为广阔天地的运动者,仿佛被安放在一个逃不出边界的游戏里,是生是死一目了然。在随机地生的世界里,在偶然地死的命运里,谁都不是主宰者,谁都不是胜利者,当然谁也不代表正义和自由、信仰和神圣,在杨索解构的叙事中,形而上学的战争已经不存在了,经典的善恶论也从没有产生,红军与白军的历史决定论也走向了不可知——当最后那名死里逃生的红军战士在麦地里找到队友死去的战刀,紧握着拿到胸前的时候,他的目光里是看到了希望的坚定?还是陷在命运无法破解困境中的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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