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2-23《征服极地》:殖民主义的滥觞?
1912年,对于乔治·梅里爱来说,电影事业似乎已经进入了末期,带着凡尔纳小说影子的《征服极地》却依然闪烁着一种迷幻的科幻精神,但或者这只是一种“回光返照”,以遥远的极地编织梅里爱的电影之旅,它已经从曾经的探险变成了更多政治意义的“征服”。
电影没有打出Star Film的编号,片头对电影公司的注解是“Pathe Freres”。去除了电影公司的编号,是不是意味着梅里爱将开始新的电影之路?这似乎不得而知,但这部1912年的电影的确成为了梅里爱拍摄最长的电影,最后的成品为30分钟,而胶片长度达到650米。这部电影和前期的《月球旅行记》《天文学家之梦》《奇幻航程》《海底两万里》等电影构筑了梅里爱的科幻系列:不仅仅是天马行空的想象,更有是一种在科学意义上的“发明”和“发现”,在这部以极地为题材的电影中,从科学家讨论飞行器,到马博洛夫教授发明的飞机,再到飞机升空遨游在天空之中,都有着很强的科学意识,尤其是教授制作的飞行器,是带着螺旋桨的直升机,这个怪异的飞行器还有一个鸟头,在当时直升机还没有完全发明出来之前,这个飞行器无疑就是从鸟类的飞翔中汲取了灵感。
而飞机升空开始翱翔,则完全转化为梅里爱的想象,在热气球坠落的背景之下,怪异飞行器却在穿过山谷之后,离开了地球向着极地进发。在空中,经过飞机身旁的是其他各类飞行器,它们形态不同,飞行方式不同,或者来源于不同的创造灵感,但也预示着对未知领域的探索已经不再是少数几个人的事,它以涌现的方式变成了一个热门;“凭借神圣的意志在天空翱翔”,飞机经过黄道十二宫的时候,经过身边的是十二星座,在梅里爱的镜头下,十二星座以拟人化的方式出现,双鱼座、天秤座、巨蟹座,并不仅仅是星座,它们全都幻化成人或动物的形状,和飞行器擦肩而过,还不时地打着招呼;飞行器还经过的太阳,还遭遇了暴雨,最终降落在北极。
从对科学发明的具象化展示到宇宙星辰的拟人化演绎,梅里爱的极地之旅秉承了在其他科幻电影中的探索精神,运用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实现了人类的再一次跨越。但是这部早期的科幻电影,还是存在着较多的硬伤:布景还是呈现出非常明显的道具化,在视觉体验上依然没有实现更大的突破;达到北极之后,除了设置了完全基于想象的“雪巨人”之外,梅里爱也以贴近现实的方式展现了北极生物,其中有海豹,但是他把南极的企鹅也移到了冰天雪地的北极,这算是常识性的错误;电影为“征服极地”,但是大部分的篇幅描写的是北极之行的准备工作,包括科学家对工具的讨论、组建探险队伍、参观博士的飞机制造工厂,其中还有“女权主义”的抗议,之后则是各种飞行器的空中表演,直到第23分钟大家才真正抵达极地,30分钟的电影有三分之二的篇幅讲述的不是“征服极地”的内容,这多少淡化了电影主题。
导演: 乔治·梅里爱 |
除了这些硬伤,梅里爱在这部关于极地的探险电影中,似乎特意增加了一些社会性的元素,使得这部电影不再单纯是一部脱离时代的科幻作品,但是当把社会性元素加入其中,梅里爱让电影主题更多元化的同时,也产生了一种偏向。电影中出现了“女权主义者”,在当时来说,梅里爱的意识的确超越了时代,但是电影中的“女权主义者”并非是真正具有社会学意义的群体,她们在会场上提出抗议,她们阻扰计划的实施,其中领头的甚至想要搭乘热气球去北极——这里有一个主体的模糊性,女权主义者为什么要对计划提出抗议?搭乘热气球的目的是什么?当她们的行动最后失败而科学家顺利返回,为什么科学家会受到热烈欢迎,甚至变成了英雄?女权主义者无疑在梅里爱的电影中并不具备后来的意义,甚至梅里爱在这里有点丑化了她们——如果要对极地计划提出异议甚至举行抗议,不如将女权主义者变成环保主义者。
反对者的出现,至少梅里爱在电影中更多了对社会的关注,但是梅里爱在这样的转向中,对奇幻世界的探寻慢慢变成了一种欲望式的满足,甚至初露了一些殖民主义的思想。以往展示奇幻之旅的系列短片,是用电影为手段实现上天入地的人类之梦,是对未知世界的探寻,其突出的是冒险,但是这部短片却变成了人类的征服——片名就是一个明显的标志。和月球、宇宙以及海底世界不同,北极似乎更容易接近,也更会成为人类征服的目标;当人类利用自己的飞行器从巴黎来到北极,他们也并非是进行科学考察,而是人类对整个生态的干涉甚至破坏:雪巨人在梅里爱的故事里应该是生活在北极的生物,但是它具有人的样子,还抽着烟斗,人化的巨人变成了另一种人类,所以当科学家抵达北极之后,就对雪巨人发起了攻击,他们用枪炮击败了雪巨人;对北极机轴的好奇也变成了破坏,科学家都掉进了水里,最后才被营救上来。
《征服极地》电影海报
人类进入北极,带着征服的目的,实施着征服的行为,随后这些人类的征服者甚至回来之后变成了英雄,梅里爱的殖民主义思想意见端倪。而其实,对女权主义的丑化,也传递着梅里爱的一种等级观,除此之外,被选中的科学家团队最初有其名,法国、英国、美国、德国和西班牙之外还有中国的“小春”和一个日本人,“小春”依然还是留着清朝人的鞭子,而日本人则是武士打扮,不管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在梅里爱对东方的想象中也被丑化了,而当博士的飞机起飞,中国的“小春”和日本科学家竟然被遗落了,他们没有最终参与北极的征服,在另一个意义上,这也是梅里爱的“故意”所为,西方中心论中何尝不是梅里爱潜意识中的等级思想?
“在今天看来,《北极征服记》这部影片所以仍有它的一定价值,因为它原封不动地保留着电影萌芽时代那种原始的艺术特点。”乔治·萨杜尔在《世界电影史》中对梅里爱的这部电影还是给予了肯定,的确,梅里爱在影像上对人类未知进行了不断探求,尽管有对女权主义的丑化,有对东方的臆想,极地行也变成了人类的征服,但就整部电影来说,真正的价值并非是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不是华丽的布景和对奇迹的展现,也不是前瞻性的科学精神,而是梅里爱第一次使用了字幕。在以往的电影中,声音都是一个缺席的元素,叙事只能靠画面来完成,但是在《征服极地》中,梅里爱第一次在剧情的展示中插入了字幕板,当需要“说明”,字幕板中的文字便发挥了叙事功能:电影介绍了博士的发明创造,交代了科学家团队的组成,标注了征服的路线,因为文字的补充,“马博洛夫教授”、“小春”、黄道十二宫、雪巨人、机轴都被明确“命名”了,正是在这样的命名中,梅里爱告别了自己电影的“无声”时代,丰富了电影的叙事方式,它也为后来默片的真正诞生创造了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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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后:《怪物》:在异域中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