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1-20 睡梦中,我穷尽了词语
在迈步登上那古老的露天舞台之前的一瞬间
她提了提裤子。
——西川《小演员》
睡梦中,是听到隐约的声音,睡梦中,是抵达冬天的呓语,睡梦中,打开的灯光和激烈的对抗。而其实,睡梦只属于正在熟睡的一个人,而另一个人,即使在寒夜里,即使在凌晨时,却依然是清醒的,他坐在电脑前,他解说着比赛,他把自己放在了狂欢一样的白天。
是小五,一个人的房间里,一个人的寒夜里,以及一个人的比赛解说中,他用那些声音说着另一个正在发生的故事,讲述着另一个正在进行的比赛:意大利杯的八分之一决赛,罗马主场迎战桑普多利亚。罗马、桑普多利亚,以及意大利足球,这些词语本来就是启蒙的,关于足球,关于青春,关于记忆,打开了我的运动世界,甚至也打开了若干年前那个黑漆的夜晚,但是在一个凌晨四点正在寻梦的时刻,这些词语却是陌生的。寒冷起床,循着声音,打开房门,小五正好完成这场比赛的解说,在花椒直播里向那些陌生的观众,向那些本应在梦中的观众,解说着整场比赛。
100多名观众,是他的观众,是夜晚的观众,而我不是。即使那个直播账号存在着被封号的危险,即使我在陌生的今天能够猜中4:0的最终结果,可是这毕竟是一个属于梦中的时刻。站着的我,坐着的小五,不是观众的我,已经完成解说的小五,离开足球睡梦中醒来的我,进入足球重新入睡的小五,我们其实“各占对角线上一个墙角”,然后“两人之间保持最大的距离”。一种存在,一种面对,我甚至已经忘记了应该说些什么,是赞赏他投入的巨大激情?还是该支持他创新并付诸实践的行为?或者该规劝他遵守睡梦的时间?
但是无论是赞赏还是支持,无论是指责还是规劝,似乎在被睡梦隔开的我和他之间,有很多的词语已经不再新鲜,它们以一种必然的方式出现,也以肯定的方式消失,就像那一个在我已经结束小五尚未开始的睡梦,终究会有隐约而虚构的故事发生,而所有的故事都需要一些词语的来叙说,在表达。其实,夜晚里的词语都应该安静下来了,在天亮之前,它们在小五已经完成了直播再次进入的睡梦中,在天亮之后,又一个夜晚来临的时候,它们在一本被传递的本子里。
“作为家长应该积极地帮助孩子调整心态,让孩子的意志力不断坚强起来,直至他们完全可以自己独立去应对未来的一切。”这是学校《告家长信》里的一句话,在小五再次从梦中醒来之后,他回到了考试结束的学校,然后参加了最后的仪式,然后离开学校开始了初中的第一个寒假。离开学校的时候,他的书包里装着的是告家长信,装着的是寒假作业,装着的是假日里需要完成的任务,当然还有一张和分数有关的考卷。但是在一部分已经结束一部分尚未开始的书页里,却始终找不到那个应该让他安静下来的词语,老师的话是针对全体孩子说的,所以那里是“你们”,当帮助调整心态的客体是复数的词语,当意志力不断坚强起来的主语属于复数的人称,哪一个词语是属于小五的?哪一个词语会让小五解读出其中的意义?
没有词语,其实是沉默,没有词语,也会是迷失,没有词语,甚至是没有了睡梦,在黑夜和黑夜之间的白天,以这样的方式结束,对于小五来说,他或者应该像那个小演员了,面前的是古老的露天舞台,底下是那些在看着他的观众,不说一句话,他便“提了提裤子”,然后是开始表演,还是开始说话?表演可以沉默,可以在游戏的世界里狂欢,可以在运动的场地上跳跃,可以提起裤子做出夸张却让人逗笑的动作,甚至可以让每一个词语都尽情寻找属于自己的位置。但是如果在舞台上必须说话,必须表达呢?
古老的露天舞台,是早就设置好的场地,是必然要走进的剧场,甚至和表演本身都无关,它只是一个仪式,一种过程,一些必然要触碰到的词语,而小五如果像一个小演员一样提起裤子,然后讲话,然后表演,然后把观众叫醒,是不是就是我们可以看见的成长?露天舞台,其实是不遮掩的,它通达到可以被光亮照见的地方,即使有风有雨,也必然不能用躲避的方式离开,而在其上的时候,会有入直播的比赛中4:0的激战?会有纳因戈兰梅开二度的战果?会有鏖战而获胜的喜悦?
或者露天舞台本身就是一个应该入睡的梦,盖上被子,灭掉灯光,在寒冷和安静的世界里遇见陌生和熟悉的人,看见可怕和欣喜的物,经历到达和离开的故事,热闹也好,荒凉也罢,睡梦中他最终只有一个人,最终会在自觉或不自觉中醒来,最终会走向第二天的明天。可是在睡梦中的露天舞台上,他叫喊了吗,他说话了吗?他沉默了吗?词语在别处,而底下的每一个观众也早已经失去了词语,穷尽了词语,他们也都在自己的梦中,“各占对角线上一个墙角”,和每一个白天的自己保持最大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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